“多謝夫人,不過這個太貴重了,寶珠不能收,請夫人恕罪。”寶珠誠懇地道。
連氏一聽,臉上的笑意更盛,她以完全不同于表面嫻雅做派的敏捷動作將玉環(huán)套上了寶珠的手腕,這才笑道:“貴重什么,你不嫌棄就好,我一見你啊,就覺得俗物都配不上你,也就這對玉環(huán)有些來歷,給了你正好,葉姑娘莫推辭了,難不成做長輩的送個東西也送不出去了?”
連氏已經(jīng)這般說了,況行動間也表明了賜禮的決心,寶珠不好拒絕,便大方地受了,又恭敬地道:“夫人這般厚愛,寶珠受寵若驚。”
連氏見寶珠一點也不扭捏,言語恭敬又舉止有度,心中最后一點疑慮也消散了,暗暗為大皇子殿下感到高興。
雖是商戶女,但這樣的模樣教養(yǎng),比那些權(quán)爵貴胄和書香門第的姑娘一點不差了,甚至模樣還是頂尖的,比號稱京都第一美人的承恩公之女張莞還要出色。
連氏忍不住想,大殿下的眼光還挺毒的。
“唉,葉姑娘真好模樣性情,一樣的年紀,比我家那個犟丫頭強了不知多少去。”連氏半是夸贊半是苦惱的道。
她不提這一茬還好,她一提這一茬,寶珠忽然記起了一件事。
如今的戶部尚書還是申閣老兼任,但申閣老年紀大了,精力不足,很快就會提出辭去戶部尚書一職,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說法,實際是武朝吏治敗壞,西北又兵事不斷,國庫入不敷出,戶部的家難當,老奸巨猾的申閣老才以年紀大了為由辭去了這一職務。
但申閣老心中的燙手山芋,卻是別人眼里的一個肥差,畢竟是六部大員,想操國庫這份心的人有的是,其中呼聲最高的就是時任戶部左侍郎的余少鈞和留京候任的原浙江總督裴慶。
本來余少鈞是有絕對優(yōu)勢的,畢竟他以前就是戶部的二把手,申閣老年老又是閣臣,實際事務便都落在了余少鈞和右侍郎大人的身上,而左右侍郎向來以左為上,所以申閣老騰了位置,左侍郎余少鈞升上去順理成章,但偏偏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裴慶不僅來的措不及防,而且,出人意料的最終還勝出了,然后,他就開始了“以銀代米”的鹽政改革。
葉家遭殃,也就遭在了這一處。
而當初敗北的余少鈞,之所以被裴慶趁虛而入并一擊而潰,最主要的一個污點便是他的女兒——與人私奔,之后余少鈞便以“治家不嚴”被大肆彈劾,眼看到手的尚書之位也不翼而飛了。
寶珠回想著往事,想著連氏說的這個丫頭,莫不就是私奔的那一位?
可惜她和余家不是一個圈子里的,余少鈞同夫人連氏有幾個女兒,她一點也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私奔的那一個是侍郎大人的嫡女無疑——前世御史就曾拿這一點狠狠的做文章呢。
想及此,寶珠不免看了連氏一眼,心中暗暗奇怪,這樣一位端雅又有趣的夫人,怎會養(yǎng)出那等自私愚蠢的女兒呢,私奔偏挑自己爹面臨晉升的要命關(guān)口?
若是被人設(shè)計也還好了,若不是,那可真是……嘖嘖。
且寶珠還想到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如果不是這位嫡女在背后插了自己老子一刀,那余少鈞是不是就穩(wěn)坐戶部尚書之職了,沒那裴慶什么事了?
這個想法簡直讓寶珠興奮不已。
雖然不知道余少鈞是什么樣的人,但起碼他是大皇子的人,就論這一點,寶珠覺得有必要做點什么,畢竟,余少鈞當了戶部尚書,大皇子在朝中的勢力就要高一大截,這不等于順手報恩了?
且換了余少鈞,說不定裴慶提的那什么“納銀代米”的措施根本就不會出現(xiàn)呢?
只要開中法的基本政策不變,就算守支困難,葉家也定然可以撐的下去,葉家不倒,葉家好幾百口自然都得了庇護。
寶珠越想越激動,這可真是個一箭雙雕的好主意,于是她立刻回道:“夫人謬贊了,想必余姑娘是個不愛隨波逐流的,這可是好事,有主意總比渾渾噩噩的好。”只要不是打定主意私奔的話。
連氏聽了心里熨帖,口中卻嘆氣道:“葉姑娘別安慰我了,姑娘家家的,自然還是溫良恭謙的好,似我家那個丫頭,主意太大了,有時候犯起倔來,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對了,葉姑娘有空不妨來我家坐坐,看我家那丫頭能不能也跟著你學點好。”
寶珠心中暗贊,這位夫人也上道了,便道:“只要夫人不嫌棄,改日寶珠定然登門拜謝。”
“不嫌棄不嫌棄,”大殿下看中的人,她怎么敢嫌棄?連氏見寶珠答應的干脆,心中也起了些豪爽之意,笑道:“既如此,今日你且回去,只說同我那丫頭一見如故,到我府上去坐了一會子便是,明日我下帖子給你,再請你真的來家里玩。”
寶珠欣然同意,這事便這么說定了。
侍郎夫人上門,這在葉家還是頭一次,畢竟除了大房的姻親秦家和二房的姻親建寧侯一家人,葉府還沒來過二品大員的夫人呢。
壽寧堂中,葉老太太掩去了滿心的焦灼,客氣有禮地同連氏寒暄。
寶珠則坐在一邊,乖巧的扮演著無知小輩。
等送走了連氏,她才扶著老太太坐回了軟塌上,然后不等老太太開口,自己先跪了下去:“讓祖母受驚了,都是寶珠的不是。”
葉老太太此刻滿心的酸澀,雖不知大孫女是如何遇上的侍郎夫人,但聽金珠和銀珠那些話,寶珠是舍棄了自己來保全姐妹的,這份兒舍己為人的大仁大義,老太太又是自豪又是心疼。
這就是她家的長孫女!
葉老太太親手將寶珠扶了起來,哽咽道:“寶丫頭說什么傻話,你能回來,祖母就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怎會怪你?你……做的很好,只是,以后不可這般魯莽了。”
但當時的情形,哪里由得寶珠選擇?
不過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便恭順地道:“是,孫女以后一定小心再小心。”
葉老太太也知道自己這話蒼白無力,畢竟那樣的情況下,別說是寶珠,就是金珠銀珠說不定也要遭殃的,這不是魯莽不魯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