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了衣衫又整理了一下首飾,寶珠這才帶著梅香開門出去。
然而本該在門外守著的百靈卻不見蹤影,舉目四望,只有不遠處一棵海棠樹下站著一位身長玉立的年輕人,那人聽見了廂房開門的聲音,轉過身來,露出了一雙滿含春意的桃花眼。
曹冠霖望著站在門邊的少女,仍舊是驚艷,適才見她穿了一身粉,就覺得嬌艷欲滴了,如今換了一身藍,看來又清艷難言,簡直是濃妝淡抹總相宜,穿紅穿綠都好看。
曹冠霖不著聲色地欣賞了一眼,便笑道:“葉姑娘天生麗質,人比花嬌,這滿園子的春花都不及你。”
話是好話,就是太流里流氣。
梅香站在寶珠身后,心道這位少爺長得很好看是沒錯啦,怎么就是不會好好說話?
有這么一見著別人家的姑娘就先關注人家容貌的嗎?!
可腹誹歸腹誹,姑娘之前吩咐了不叫她多言,所以梅香努力睜著一雙眼睛,使勁瞪著眼前的不懷好意的男子。
梅香的怨念太強烈,曹冠霖自然看見了,也意識到了自己說這個有些不妥,唉,久在歡場,這樣的話實在是太順嘴了,該打!
葉家老太太的脾性,可是個最講規矩的,會館中那幾家,要說誰家規矩大,自然非葉家莫屬了。
這也是曹冠霖一旦動了娶葉家姑娘的心思后,便十分注意禮節的原因。
再看站在門口神情間沒什么變化,既不扭捏也沒動怒的葉寶珠,曹冠霖就有點后悔,同時又有點心癢。
這葉家姑娘的表現,實在太對他的胃口了。
不驚不怒不羞不臊,這份兒定力就要曹冠霖刮目相看。
可惜了,寶珠看著曹冠霖情意滿滿的一雙桃花眼,是挺好看,就是不對她的胃口。
曹冠霖仍自信心滿滿,開頭雖然有點不如意,但做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點挫折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很快他就重整了旗鼓,恭恭敬敬地道:“葉姑娘,冠霖有一事相請,不知葉姑娘可否幫忙?”
寶珠看著曹冠霖,挑眉笑道:“曹世兄此言差矣,你是曹家的家主,我是葉家的姑娘,你有什么忙是我能幫上的?”
曹冠霖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嘴角卻彎的更高,直接道:“葉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梅香更加怨念了,這曹家少爺還想單獨跟姑娘相處!姑娘您可別應啊!
“好。”
梅香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不禁伸手在寶珠背后拉了拉。
寶珠安撫地看了梅香一眼,又看向曹冠霖:“世兄請帶路。”
這里畢竟不是一個說話的地方,單說這一排屋子,若有人在里頭,可什么都能聽得見。
曹冠霖見寶珠這樣爽利,頓時眼睛一亮,做了一個瀟灑又優雅的手勢,便舉步朝前走去,方向恰好同寶珠來時相反。
左走右走,便到了一處湖心亭。
站在亭中,四面八方盡收眼底,不怕有人偷聽,寶珠覺得這個地方不錯,不免對曹冠霖多了一分好感。
二人落座,寶珠將梅香留在亭外,自己卻望著亭外青碧的水光,賞的很是專心。
曹冠霖坐在一旁,只看見寶珠一個側顏,便已覺得此情此景美輪美奐,一時竟不忍打破。
曹冠霖不說話,寶珠也不好開口,總不能人家什么都沒提,自己就拒絕吧?
好在這沉默也沒持續多長時間,曹冠霖終于忍不住道:“寶妹妹,你可知我這一刻,在想什么?”
寶珠膈應了一下,寶妹妹什么的,虧他叫的出口。
她收回視線,轉過頭來盯著曹冠霖,毫不躲閃地道:“曹世兄想說什么?”
寶珠這樣的直接,倒叫曹冠霖有些羞赧,這樣的情緒一出現,就把他自己驚著了。
他自十五歲開葷,什么樣的美人沒經過?一身無情無義早已練的爐火純青,少年時的那些小情緒早就消失殆盡了,沒想到今天還能有幸再次重溫。
曹冠霖詫異的同時又有些欣賞,這樣的女子才是他的良配!
一時心中激蕩,又受寶珠的大膽所激,曹冠霖便拋棄了委婉,直抒胸臆道:“寶妹妹,我欲散盡姬妾,迎娶淑女為妻,若是你……你可愿意?”
寶珠看著曹冠霖信心滿滿的目光,有些不忍,但還是果斷地道:“不愿意。”
微風不語,從亭子中輕輕穿過,曹冠霖只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什么叫“不愿意”?在他腦子里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嘴里已經脫口而出:“為什么?”
為什么?
寶珠毫不動容地道:“曹世兄,這世間的人并不是一樣的,有人愛花,有人愛草,還有的人什么也不愛,你說他們為什么呢?”
其實真相很簡單,我看不上你,難道還需要理由?
曹冠霖臉上的笑容隱沒,桃花眼中春潮退去,變成了點點迷離的碎光,他看著寶珠鎮定自若的模樣,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有些自以為是了。
亭中風光依舊,但落在曹冠霖的眼中,卻不復方才的旖旎動人。
自然是心緒的問題。
可是為什么呢?
曹冠霖并不覺得自己的以前是污點,不是有句話,浪子回頭金不換么?況他也只是同那些風塵女子胡鬧,良家婦女他可從來未曾招惹過。
幾個小妾而已,哪家老爺不是這樣?
曹冠霖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是他的事,寶珠已經同他說開了,便起身告辭:“曹世兄,箐箐她們還等著我,恕不奉陪了。”
曹冠霖覺得自己被攪亂了,這樣的情況下,怎能容始作俑者輕松地離去?
他想都沒想便伸出手,將寶珠攔在了亭子里。
時刻注意著亭中動靜的梅香見狀,抬腳便沖了進來。
寶珠伸手制止了梅香,對著曹冠霖奇道:“世兄沒有聽明白?”
這一刻的曹冠霖覺得有些窘迫,好像自己完全落在了下風,但對上葉家大姑娘之后各種奇怪的情緒便頻發,曹冠霖也顧不得了,現在他只想弄個明白。
“葉妹妹,求你讓我做個明白鬼。”
寶珠嘆了一口氣,看著不依不饒的曹冠霖道:“曹世兄自幼聰穎過人,既知有人愛花有人愛草,又何必多此一問?”想來是在這些事上沒有吃苦頭吧,但這世間之事如此之多,又豈能件件如你所愿?寶珠暗暗哂笑,臉上卻十分誠懇地道:“所以,曹世兄無需鉆牛角尖,這事與你無關,不過是天意罷了,還請曹世兄莫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