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張明睿交談完，回到病房時，蘇染染已經躺在了病床上，似是安靜地睡著。

坐在她的身邊，張明睿抬手，似是想替蘇染染撫去額前散亂的頭發。

只是猶豫了半晌，心中一遍遍提醒著自己的身份，張明睿還是將手收了回去。

他沒有資格，和染染那么親密。

平生第一次，蘇染染覺得，裝睡是一件這么困難的事。

心中想要問出真相的沖動在不斷增加，復雜難安。

“染染，我先回去了。”雖然，誤以為她在沉睡中，應該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張明睿還是低語道。

“不用害怕。很快，就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方才，他已經把解藥，盡數給了醫院。只要再檢驗一遍，就可以使用了。

張明睿無心去管，顧煦到底是不是為了獲得解藥，才疏遠染染的。可是，于他而言，自己能幫到染染，就是最大的滿足了。

而在那之后，染染會做什么樣的決定。是獨自離開，還是帶著孩子回到顧煦身邊，張明睿都不愿去做太多干涉。

或者說，他不太敢去假想。

走在醫院的走廊里，不知為什么，張明睿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余光瞥見一個人影，張明睿心頭一緊。

那個身形，怎么和上次，他在研究室旁邊見到的，格外相像？

轉身，張明睿心神不寧地，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小心！”下意識地蹲下，張明睿扶住了小女孩。定睛一看，原來是玥玥。

“沒撞著吧？”張明睿環顧四周，卻沒有看見玥玥的母親。

“張叔叔好。我媽媽在和醫生叔叔說話，讓我先回來。”玥玥剛做完檢查回來，認出了張明睿，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掃了眼身后，張明睿連忙用手勢比了個噤聲的動作，帶著小女孩躲到了角落。

一直到戴著墨鏡口罩的那個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張明睿才長舒一口氣，從角落里走了出來。

“張叔叔，怎么了？”敏銳的觀察力，讓玥玥也感覺到反常。怯生生地問了一句，玥玥拉了拉張明睿的衣袖。

“張叔叔認識那個人嗎？”

“那個人，是壞人。”因為并不經常與孩子溝通。張明睿斟酌了好久，才說了這么一句。

畢竟，他也沒有辦法，再和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說太多。

“壞人嗎？”玥玥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個身影的模樣，剛剛一直在左顧右盼，像是找著什么。

看那副偷偷摸摸的模樣，就像極了電視里放的壞人。玥玥在心中默默認同了張明睿的話。

不知道那些人，是發現了自己的行蹤跟過來，還是沖著染染的。張明睿心中暗暗盤算著，無論如何，要盡快將染染轉移離開了。

可是，染染又懷著孕，行動可能不便。愁上心頭，張明睿眉頭鎖的更緊。

確定張明睿離開后，蘇染染才緩緩起身，睜開了眼。

掀開被子，她原本想要下地。

誰知，護理人員不久前離開時，不小心打翻了一杯水，卻又還沒來得及擦干。

蘇染染尚未反應過來，再加上原本便心事重重，狠狠地滑了一跤，直接摔在了地上。

痛……饒是第一反應，便連忙捂住小腹。蘇染染依舊覺得，腹部傳來一陣陣難言的絞痛。

孩子，孩子千萬不能有事。蘇染染艱難地抬手，想要去按床頭的鈴叫醫生。

可是，她分明疼的，連動彈一下都困難。

視線越來越模糊，蘇染染隱隱約約地，感覺自己身下像是流出了一灘血跡。

“染染姐姐，染染姐姐！”恰好，玥玥走進了病房。見到這一幕，小女孩一下被嚇壞了，大哭起來。

“醫生！醫生！”哭著跑了出去，玥玥的呼喊聲驚動了整層樓的眾人。

走廊里響起一陣腳步聲。很快，眾人將蘇染染給推到了手術室。

“痛……”像是昏迷，卻又能清晰地感知一切。蘇染染隱約間覺得，自己是被痛醒了。

“蘇小姐，用力。”

“看樣子，孩子是很難保住了。”努力讓自己意識清明些許，蘇染染驀地聽見醫生這么說。

怎么會，怎么可能。

下唇已經被咬出了血跡。蘇染染絕望無比。

難道，又要有一個小生命，就這樣消失么？

不，她不允許。這次，不論如何，也要保護好孩子。

“醫生，醫生，”額前的散發已經盡數被汗水打濕。蘇染染拼盡全力，抓住醫生的手腕，斷斷續續地道；“一定，一定要替我，保住這個孩子……”

“拜托您了……”

“蘇小姐，我們盡力。”醫生緊鎖著眉，答應道。

“必要的時候，”像是下了決心，卻又格外堅定的，蘇染染對醫生道：“不用顧及我。”

當初流產，已經成了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如果，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她的余生，都會活在愧疚之中。

顧煦，顧煦，最為疼痛的時候，蘇染染心中，一遍遍念著的，都是這個名字。

她恍恍惚惚的想起，第一次懷孕的時候，兩人的對話。

“我怕疼。”靠在顧煦懷中，蘇染染撒著嬌嘟囔道：“等生孩子的時候，你要陪在我身邊。”

“那當然了。不論說什么，我都會陪著你的。”

當時，顧煦一心認為，就算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染染。這樣的場合，他怎么會不在。

所以，即便是承諾，也是信誓旦旦的。

可是現在，蘇染染嘴角劃過一絲苦笑。真的，只有她一個人了。

而且，真的好疼啊。

等到以后，一定要和顧煦算這筆賬。強忍著不讓自己呼痛出聲，蘇染染安慰自己。

周身的無力感越來越強，身下是撕裂般的痛感。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一聲啼哭打破了手術室格外壓抑的氛圍。

“蘇小姐，孩子出生了！”醫生欣喜的聲音傳來：“幸好，雖然是早產，孩子一切健康。”

那就好。蘇染染囁嚅著唇，想說出這幾個字。

可是，她已經虛弱到，連聲音都出不來了。

巨大的疲憊感侵襲而來，蘇染染陷入了沉沉地昏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