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端午賽龍舟那一日,皇帝御駕在先,其后皇親貴胄、高門士族浩浩蕩蕩,一眼竟看不到頭,聲勢十分浩大。在眾多隨從之中,最惹眼的當然是那些年少的子弟,個個都是俊朗風流,騎著高頭大馬,驕傲非常。
南瑾曦的車駕就跟在皇帝的御駕之后,這也是獨一份的恩寵。可惜南瑾曦壓根就不想要這份“恩寵”,她快要被這緩慢又憋氣的馬車給悶死了。她一大早就特意換了騎裝,南墨璃卻因什么公主身份不讓她出外騎馬,再沒有更讓她覺得掃興之事了罷。
百里軼辰也在百官之首,騎馬在隊列之中。
百里軼辰是個文官,這次隨駕端午賽龍舟也不是出來玩耍游覽的,他只需注意一件事便成了。
百里軼辰不遠不近地跟在南瑾曦的車駕之旁,偶爾聽見其中傳來幾聲嘀咕抱怨,小宮女的安撫勸慰。百里軼辰不必掀開車簾,也差不多能想象得出那位公主殿下臉上的神色。
想著想著,百里軼辰自己也沒察覺,他的嘴角不小心露出一點笑意來。
走了大半個時辰,總算到了皇家圍場。但怪的是,那位公主殿下慌慌張張地帶了兩個丫鬟下了馬車,卻沒急著要出去騎馬,而是進了早就扎好的帳篷,不知道在里面搗鼓什么。
圍場里的陽光的確明媚動人。這是在深宮里,甚至皇城之內都少見的風光,一眼望去郁郁蔥蔥,草繁樹茂,空曠深遠雖比不得塞外,但也令人由衷地產生一種自在的感覺。
然而百里軼辰可沒時間欣賞什么美景,也沒空去騎馬奔馳。他到了地點就去尋人了。
這一次端午賽龍舟,由于百里軼辰暗中布置了一番,擇選了朝內幾個不錯的年輕子弟,再稍稍提點了兩句,大家心中便都懂了。幾個年輕人存了心要好好在南瑾曦面前表現,見百里軼辰來喊,便都拾掇一番,前前后后地朝公主的位子這邊走來。
南瑾曦坐在皇家御座之上,面前罩著一層紗帳,身旁便是皇兄和皇嫂那一對恩愛夫妻,看著不知蹤影的百里軼辰,南瑾曦心中沒來由的失落了起來。南瑾曦可不知道帳外有這些動靜,此刻,她正吩咐小宮女紅豆和松籽,將她費了大半日工夫做好的點心一樣一樣裝好。
因為出了上回桃花糕的事,對這次的杏仁奶酥餅,南瑾曦可是認認真真研究過的。一個人關在小廚房里研究了兩天,再讓身邊的紅豆和松籽都嘗了,總算沒看見她們兩個齜牙咧嘴的樣子,肯定味道不錯!
南瑾曦喜滋滋的,自己先端了一碟子,打算送去給皇兄皇嫂嘗嘗。誰知,一走出紗帳,便對上了百里軼辰笑吟吟的面龐:“微臣見過公主殿下。”
“平身,”南瑾曦臉色不好,倒不是她討厭見到百里軼辰這個人,而是此人一出現,就代表著肯定又跟什么“擇選駙馬”的事有關。
果然,百里軼辰又道:“微臣這番來,是為殿下引薦幾人。”
南瑾曦抬頭便看見幾個年輕公子跟在百里軼辰身后,也紛紛朝她行禮。
她掃了一眼,一個兩個,正當最年輕最志得意滿的年紀,又都是出自高門大戶,雖都躬身朝她行禮,但身上卻多多少少都有掩不住的浮夸之氣。
有什么好得意的?哼。
南瑾曦瞥了一眼,倒覺得站在一旁的百里軼辰顯得順眼多了。真正論起來,這里一堆所謂的青年才俊,也沒一個像百里軼辰這樣,他才是真正的年少得志,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更難得的是,百里軼辰這個人身上從來都沒有一點鋒芒。無論何時何地,總是清風淡云一般,令人身心舒暢。
“正好本宮取了些糕餅,也賞給你們嘗嘗。”
百里軼辰聽了這一句,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雖說百里軼辰在吃食上不太在意,但對于這位南瑾曦公主殿下遞來的吃食,他想不在意都不行。畢竟上一次那個桃花糕害得他“臥病”多日的事還歷歷在目。
這一次…
“…杏仁奶酥餅。”
“微臣謝恩。”百里軼辰心中戰戰兢兢,面上卻一點不露,手上還得接過那一塊糕餅。
“殿下果然蕙質蘭心。”
“殿下巧手!臣下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點心。”
“好吃,好吃!”
…
聽得一片夸贊之聲,百里軼辰稍稍松了口氣。上次那個桃花糕,可能真是一場誤會。尤其經過桃花糕的事,這位公主殿下應當會更加小心謹慎。百里軼辰放下了心,便也將手中的一入口便有一股牛乳的香味,似乎不錯?
然而,百里軼辰再嚼兩口……咳咳,這微微有些發苦的感覺不是第一回了,上回是夾竹桃,這次是苦杏仁?這倒也算了,偏偏這酥餅放了太多油和糖,甜得發膩,再混上這苦味,個中滋味難以言說。
算了,大不了再拉幾天肚子。
百里軼辰一咬牙就咽了下去,可違心的夸獎話他卻一句也說不上來。
看來這幾個駙馬人選也不行,雖說看起來倒是挺符合南瑾曦公主所說的“發自內心地珍愛本公主所做的吃食”這一條,但看那幾人虛偽奉承的模樣,百里軼辰有些看不上。
南瑾曦可不知道這些。
這可是第一回有這么多人真心實意地夸獎她做的東西!南瑾曦心中甜滋滋的,也就不覺得那幾個什么“未來駙馬”人選礙眼了。更何況,那幾個人吃完她做的杏仁奶酥餅,還非常知情識趣地都紛紛告退了。不錯,不錯。
這么看來,倒只有那個本來看著“順眼”的百里軼辰吃了之后一聲不吭,讓人有些不高興。
“百里大人。”
“…微臣在。”
“本宮做的杏仁奶酥餅不好吃嗎?”不知為何,南瑾曦見百里軼辰吃了之后悶著不說話,就總覺得有些不悅,非要逼著他說不可。
百里軼辰略遲疑了一下,才道:“殿下親手所制,恩賜可貴。”
聞言,南瑾曦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她分明在問他好不好吃,結果他就這么輕飄飄地丟來一句什么恩賜可貴?這不是擺明了覺得難吃又不好意思說嗎?
南瑾曦冷哼一聲,吩咐道:“紅豆、松籽,你們兩個去給皇兄皇嫂送點心,本宮有話要單獨與百里大人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