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后,歲盈鎮關口,卯時兩刻。
“我大宣帝國向來兵馬所及,莫非王土,為何唯獨你這窮破小鎮磨磨唧唧不肯將土地歸于大宣?!”一個身著戎裝,騎在高頭駿馬上,手持磨盤大鉞的大髯武將,對著一個青衣白發的老人說道。
“崔大人,不是小的要違抗皇令,委實是祖上有規矩,鎮子可窮,可路絕人稀,但鎮子的土地是必須寸步不讓的啊...”老人后退抱拳,“崔大人,恕難從命。”
原來這武將名為崔龑,是大宣王朝的開國老將,年僅十三歲便參軍,二十五歲在沙場上力壓群雄,戰功累累,現大宣已趨于安定,不再有兵荒馬亂,也吞并了很多小國,故這滿身好武藝的大將軍只能去征用大宣國土周圍小鎮、小村的土地,來擴張大宣國的領土。
“你們這小坡鎮子能值幾個錢?寸步不讓,難不成有甚秘密不可告人?”
崔龑大手一抹胡須,轉怒為笑道:“我大宣從不虧待國民,現爾等窮破,待我大宣商賈前來,會帶給你們想象不到的金銀和糧食,到時候也會放行你們這里的馬車,為何不考慮一下?”崔龑翻身下馬,走近拍了拍青衣老者肩膀:“再者說了,我每日都在此與你商討,本官的耐心委實也是有限的。”崔龑眼神驟然變冷,又緩和下來:“本官還可向大宣文廟請示,再送過來幾個教書先生,改善一下你們這“白丁鎮”的文風可好?”
“崔大人恕小的直言,小鎮兩年前便有了學塾,學塾先生乃一外鄉人,來我歲盈鎮已久,亦是覺得小鎮確實需要讀書人,便留在了此地,專教一些懵懂稚童念書習字。”
“老子管你學不學的,我大宣沒了戰爭以后老子可他娘的憋壞了,每次征用其他村鎮還好,到了你們這浪費了老子甚多的時間,老子可是等的不耐煩了!大不了屠鎮也要給你們這搶過來!”語罷,崔龑舉起手里磨盤大的大鉞作勢要砍向那青衣老者。
“斧下留人!!”一襲黑衣,手持長劍巧妙地化了崔龑極重的下劈力。見那崔龑并未再次暴起砍人,便收劍入鞘,先手抱拳道:“謝前輩手下留情。”
崔龑當然沒有真要砍死人的意思,剛才亦是故意砍歪想要嚇嚇那不知好歹的迂腐老者,此時也把那大鉞收在背后,轉眼望去,見那一襲黑衣委實奇怪,道:“爾等何人,為何妨礙本官履行公務?”
“晚輩來自青龍鎮,乃朱家邑從,我家公子在此歲盈鎮,家主聽聞此地馬車不可通行,故令晚輩來此地查探一番,順便看望一下公子近況。”黑衣邑從不卑不亢,雙眼明亮的對著崔龑又抱了抱拳。
“青龍鎮?哦...是那奕武王朝里的奇葩,身在武道興隆的大國里卻鶴立雞群成為了唯一的文墨鄉的青龍鎮,久仰久仰!”崔龑也抱了抱拳,又抬頭問道:“你家公子在此地?為何要從那大名鼎鼎的青龍鎮千里迢迢跑來這種地方?”
“事關家室,恕晚輩無法奉告。”
“也罷,你去鎮里找你家公子罷,本官還有公事,無空與爾等閑聊。”崔龑擺了擺手,黑衣邑從也是看出這崔龑并沒有傷人的心思,便不再逗留,轉頭去找朱文升,其實他也很奇怪為什么這種小地方會有如此武藝的高手在此,難不成此地馬車不通與此有些關系?
便也不再想,千里迢迢來到這歲盈鎮,主要還是為了見公子一面,畢竟他來朱家也很早,可以說是看著朱文升長大的,公子頭一次離家如此之久,他的思念不比家主少半分。
但是邑從也是初來此地,人生地不熟,見人群里有一個個子挺高,但是眼神非常猥瑣的憊懶漢子在人群中來回穿梭,仔細看能看出他極愛往年輕女子身旁靠,有時還裝模作樣的“不小心”踩到女子的繡花鞋,道聲歉便低下頭狠狠地用手抹女子的鞋面。
這憊懶漢子剛剛擦到一位婦人的胳膊,道了聲歉正要去幫婦人“按摩”的時候,一直黑袖胳膊擋在了憊懶漢子的手下:“我看這姐姐無甚大恙,無需按摩了罷。”說罷,彈開那漢子的手,對婦人道:“姐姐離開便是。”
那女子不以為意,這鎮子里誰不識得這褚和的大名?久了便習慣了,讓他摸了便是,不然下次出街這憊懶漢子該得寸進尺,不知好歹了。女子轉頭走了,也沒有道聲謝。
黑衣邑從看也沒看褚和一眼,轉去詢問其他路人這鎮子里的學塾怎么走,但是褚和不甘心,別人壞了他的“好事”,還不以為意,怎么能讓這雁過拔毛的褚大爺心甘情愿“丟了一手”呢?
褚和湊上前去,捂著胳膊道:“你這廝,為何要故意傷人,仗著你武藝高強便襲擊良民,狗膽!速速與我前去官府,治你個大罪!讓你家誅百族!!”
邑從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漸漸的也有了些不耐煩,縱使多好的脾氣也禁不住這無止境的絮絮叨叨,還全是壞話,令人牙根子發脹,轉頭冷笑道:“你這胳膊還是不疼啊...”
褚和打了個激靈,瞬間搖了搖頭,笑瞇瞇的對著邑從道:“大爺別生氣,開個玩笑,我們小鎮民風淳樸,是不會有無賴潑皮的!”褚和好像胳膊也不疼了,跟那黑衣邑從保持了些距離,道:“那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大爺吃好喝好!”褚和把在弟弟店里那一套拿出來了,也罷,畢竟大字不識一個,吉祥話更不可能讓他憋出來半句。
“先別急著走,”黑衣邑從改變了主意,問道:“這小鎮里是否有個學塾?”
褚和立馬拍著胸脯道:“沒有,天底下都知道我們歲盈鎮民風淳樸,從來不讀書,沒有個屁用!”
“我家公子就在此辦了個學塾叫芝齋,你果真不知?”
“哦!瞧我這腦子,”褚和一拍腦瓜子,好像一巴掌用力重了,趕忙揉了揉,抬頭道:“那是我最好的兄弟朱文升辦的學塾,我每天都去那邊聽他授業,不虧是外鄉人,滿腹經綸令我等驚為天人!”褚和可能就會這么幾個成語,一股腦的說出來之后也不知道該接什么話了。
“可我家公子不是只授業給稚童嗎?而且何時有了你這么個兄弟?為何公子的家書上從未提過?”黑衣邑從恍然,原來這是個真的無賴,滿嘴跑火車。
“那你家老爺跟公子是感情沒到那個份上!像我倆這般通天的交情,你捅破天也想象不到的!”褚和信誓旦旦,拍了拍胸脯,這次沒用那么大力。
“罷了,我去問別人吧,你速速歸家罷,以后少做這種事情。”黑衣邑從搖了搖頭,放棄了詢問褚大爺的想法。
“得嘞,小的這就走,大爺您吃好喝好!”褚和一溜煙跑了,正是去了北邊--弟弟的鋪子,畢竟褚和這種潑皮無賴別說沒錢,有錢也沒人會賣給他房子的。
黑衣邑從接著走,從小鎮南門進來便只有一條寬闊的大馬路,足以并排通過兩輛馬車,但是是一條單行道,因為大宣王朝征地的原因,馬車可由南向北行,但是但凡有自北向南行的馬車或者馬匹,不論是誰,一律捕獲。
黑衣邑從慢慢的也走到了褚離的酒鋪門前,見里面人員來往還算不少,便抬腳走入了店內,褚離高聲道:“客官吉祥,請問是一位嗎?”畢竟有些人喝酒都喜歡先行約好幾個人,先自己來點上些菜,待其他人到來后再點一些,把自己點的那些吃完之后找個理由跑路,便光明正大的不用結賬買單了。
“我不是來喝酒的,”邑從拍了拍袖子,對著褚離問道:“店家可知芝齋學塾在何地?”
“啊,你出門后左轉,到了王大娘包子鋪那里有一條小道,過去之后有一片空地,門口有顆垂柳,那垂柳邊的院子便是芝齋了。”褚離并沒有因為對方是個問路的而瞧之不起。
“多謝。”邑從抱拳謝過后便按店家說的那般去往公子的學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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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升此時在交予稚童們念書:
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