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終于舍得放我出去了?還是終于找到可以定我罪的證據了?”我躺在堅硬的板床上,翹著二郎腿,目光盯著天花板,根本沒有向門口看上一眼,只是懶洋洋地問到,這些天積攢下來的怒氣終于找到了一個發泄口,我又怎么可能放過?
讓我意外的是,鐵門打開后,卻就再也沒有了動靜,門邊站著的人似乎在觀察著什么,一言不發,這倒讓我有些訝異了,而她的目光卻又如此的犀利,仿佛飽含著熊熊的烈火,灼燒的我渾身發燙,下意識地扭過了頭,卻看到了一個讓我驚愕不已的身影。
“哥哥,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這么狼狽?”洪葉微笑著走到我的面前,緩緩地在我的身前蹲下,可是我卻看到,她的眼圈紅紅的,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里,我不知道在她的身上都發生了什么,卻看到她明顯地消瘦了整整一大圈,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憔悴和疲憊,她伸出手,撫摸上了我的臉頰,眼里的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淌了下來。
這樣一來卻讓我有些手足無措,我匆忙坐起身,這丫頭卻猛地撲進了我的懷里,痛哭失聲,我僵直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該不該將她攬在懷里。
“傻丫頭,哥沒事,你看,哥不是好好的嗎?”我無力地辯解著,可油膩的頭發和凌亂的衣衫卻暴露了我真實的處境。
“哥哥,你永遠都學不會照顧自己,永遠都學不會,你讓我怎么放心一個人離開?”洪葉抽噎著,呢喃著,死死地抱著我,不肯放手。
“咳……”拘留室的門邊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咳嗽,我這時才發現,來這里接我的不只是洪葉一個人,蘇海峰也來了,只是他的形象卻要比洪葉還糟糕,身體傴僂著,仿佛不堪重負,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整張臉已經消瘦的顴骨高高凸起,沒有任何的精神,目光游移著,不肯聚焦在一點哪怕幾秒鐘,他看著我,臉上擠出了一抹笑容,卻又那樣的勉強。
“你們這是?”我不解地看著他們,“你們怎么會搞成這個樣子?”
“沒什么。”洪葉站起了身,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微笑地看著我:“最近的工作有點多,大家都很累,不過,先不說這個,我們先回家,你在這里待了兩天,身上都臭了。”
“回家?”我愣了愣,“他們不是認為我是最大的嫌疑人嗎?”
“他們搞錯了,事實已經很清楚了。”蘇海峰走了過來,“你不僅不是兇手,還是協助警方破案的好市民,我想,我應該給你申請好市民胸章。”
“得了,放我回家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不過,案子到底怎么樣了?”
“毫無頭緒。”蘇海峰嘆了口氣,“案件發生后的第二天早上,有人在海洋館的鯊魚池里發現了一具殘破不全的尸體,只有下半身,當時大家以為是飼養員,可是事后查明,沒有飼養員失蹤,然后,幾乎在同時,我們接到了在賓館里又發現了一個只有上半身尸體的報告。”
“是同一個人?”
“事實上,是這樣,不過起初的時候沒有人這樣認為,直到后來,法醫在賓館里殘留的血跡中發現了有海水的殘留。”
“那是?”我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
“是的,你想的沒錯。”蘇海峰苦笑了一下,“種種跡象表明,是海洋館里的鯊魚逃了出來,潛到了賓館里,殺死了被害人,聽起來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但這就是把所有的線索綜合起來之后得出的結論,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結論!”
“走了,哥哥,先回家,你該好好洗個澡,然后我們再來討論案子的事情。”洪葉在背后推著我,故作歡快地說到。
“等等,我得先去接筱雨!”
提到筱雨,洪葉和蘇海峰臉上的表情都變了變,互相看著對方,卻誰也不開口說話。
“怎么?筱雨有什么問題嗎?”我看著他們,不明所以。
“哥哥,我不想和那個女人有任何的關系。”洪葉板著臉,嚴肅地看著我,“任何一點點的關系都不想有!”
“葉子!”我有些怯弱地移開了目光,不敢和這個妹妹對視:“我知道你對她有意見,不僅僅是你,就是海峰也有,可是,她現在畢竟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
“你這樣想,她卻未必這樣以為!”蘇海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你不會相信,秦筱雨并沒有被關起來,她在第二天早上就已經被釋放了,至于通過什么渠道,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帶著團,去海洋館,然后認出了那具下半身尸體上的東西,向警方證實,和賓館里的尸體是同一個人,所有的警力都去調查這兩件事,沒有人來管你,筱雨也沒有!”
我努力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卻只是苦笑了一下,一股強烈的不安從心底涌起,卻也不愿意相信筱雨會這樣,“她只是沒有時間!”
“哥哥,你這是在自欺欺人,我們都知道!”洪葉無奈地看著我,“如果不是我們發現這次始終沒有見到你,恐怕你要在拘留室里待到有人想起你為止!”
“或者待到他們發現房間不夠的時候為止!”洪葉笑了笑,“走吧,總之,你的筱雨沒事,而且,我保證,她過得很好,比你還好!”
“只要你過的比我好,過的比我好,什么事都難不倒,一直到老!”蘇海峰輕輕哼唱著,眼中卻不是往日的戲謔,而是充滿了復雜的神色看著洪葉,而洪葉卻一副置若罔聞的樣子,目光瞟向了別處。
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洪葉的車里,看著昏黃的路燈下,路旁的行人麻木地走過,誰也不知道未來的路究竟在何方,明天又會是什么樣子。
“哥哥,我……”在我租住的小區樓下,洪葉停好了車子,欲言又止,見我不解地看著她,才似乎鼓足了勇氣說道:“我就不上去了。”
我愣了愣,“我們有差不多快一年沒見了吧?”
“嗯。”
“現在時間也晚了,為什么不等到天亮再走呢?”
“不,哥哥,我,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事實是,我們很難控制在見到筱雨的時候,不會大發脾氣。”蘇海峰笑了笑:“好了,王鑫,別像個娘們一樣,上去吧,等你回省城,我們有的是時間在一起!”
“好吧。”我笑了笑,蘇海峰說的對,我能不顧一切地接回筱雨,卻沒有能力讓我身邊的朋友在此接受她,別說是蘇海峰,就是大學時交好的幾個朋友在聽說了我身上發生的事情后,也漸漸和我斷絕了聯系,我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話卻是“能陪我過一輩子的,不是我的朋友,而是筱雨”。
“哥哥……”在我正準備走進樓門的時候,洪葉突然放下了車窗,微笑地看著我,可我卻覺得那笑容是那樣的勉強。
“有事?”
“嗯。”洪葉猶豫了一下,“沒,沒事,以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知道!”
“嗯,那,哥哥,我走了,Farewell!”洪葉高聲喊了一句,油門轟鳴,車子絕塵而去,我卻悚然一驚,Farewell,再見,永遠不會再見的再見,是的,我的英語不好,就連論文的翻譯都要洪葉幫忙,可這個單詞的意思,我卻記得很清楚,因為我所鐘愛的愛爾蘭咖啡。
我拔腿便追了過去,我相信洪葉從后視鏡中一定能看到我擔憂的面孔,一定能看到我焦急的神情,可是,她卻置若罔聞,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反而越開越快,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在洪葉的身上一定發生了重大的事情,才會對我說“Farewell!”。
我瘋了一般撥打洪葉的電話,聽到的卻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那冰冷而又機械的聲音,我撥打蘇海峰的電話,得到的信息亦是如此,魏鵬勃的,歐陽雨萌的,幾乎每個人都拒絕接聽我的電話,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被這個世界拋棄了的感覺。
渾渾噩噩地上了樓,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筱雨的鞋子就放在門邊,讓我知道,她真的已經回來了,這更讓我對蘇海峰的那番話猶豫了起來,只好把自己扔在了床上,望著天花板,一動也不想動。
“怎么?受什么打擊了?”文靜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了我的臥室,只穿著薄紗睡衣的她毫無顧忌地爬上了我的床,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就在我的身邊,我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向旁邊動了動。
“沒什么,不過,文靜,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起碼應該注意點影響!”
“影響值幾個錢?”文靜不屑地撇了撇嘴,將一粒葡萄放在嘴邊,伸出粉嫩的舌頭慢慢地卷入嘴里,這是一個很誘人的動作,可是現在的我卻沒有心情去消受。
“哦,還有,從現在開始,這張床歸我了。”文靜笑嘻嘻地說道:“你們兩個每天晚上搞那么大的動靜,根本就沒考慮過我一個孤家寡人的心情,所以,我決定借用筱雨幾天,我們兩姐妹好好聊聊天,作為回報,我允許你使用我的電腦,把你最近欠的稿子趕緊補上!”
我無奈地笑了笑,文靜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經常無緣無故地就要和筱雨擠在一張床上,兩個人總是要密談很久,不知道又在打誰的什么主意了。
“你說……”我側過頭,說道:“有一群人,有一天突然對你說,Farewell,這意味著什么?”
“Farewell?那是什么?”文靜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就是永遠不要再見的再見!”
“哦,意味著和你絕交唄!”文靜隨口說到,隨即愣了愣:“我看到是洪葉他們送你回來的,但是沒上樓,不會是他們和你絕交了吧?”
“沒,怎么可能呢?”我苦笑了一下,“他們只是還有任務,很急的任務。”
You?have?reciveda?new?call!
我的話音剛落,一個悅耳的電子鈴音便傳入了我的耳朵,洗手間里嘩嘩的水聲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