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長白山,天高氣爽,風輕云淡,陽光明媚,游人如織,那些過慣了城市生活的人們厭煩了鋼筋混凝土的冰冷,紛紛趁著假日來到這里,感受著大自然的風情萬種。
然而并不是每一個游人都有機會感受到天池的魅力,因為這里,常年都被濃霧籠罩著,或許正因為晴天的難得,使在這里能一覽天池全貌的人們更有一種幸運的感覺,使得大家更加趨之若鶩。
然而就在這些忘情流連的游客之中,一雙眼睛卻在四下尋找著什么,眼睛的主人略顯焦急,顯然沒有游覽的心情,他不斷地翻看著電話,按照電話中的指示行走著,慢慢地來到了天池邊。
嘩啦啦……
濃霧彌漫下的天池中突然傳來了一陣水聲,岸邊的游客立時便被吸引了,他們不敢置信地看著水面,平靜的天池此刻卻像被投入了易和水反應的化學制品,水面瘋狂地翻滾著,涌動著,漸漸的,一個黝黑的影子浮出了水面,在漫天的濃霧中,人們看不清那是什么,只隱約地看到,它的背上似乎有一條碩大的鰭。
嘩的一聲,那東西的頭終于露出了水面,岸邊的游客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聲的驚叫,那是怎樣的一顆頭顱啊,即便在迷霧中,也能隱約看出,僅僅一顆頭顱就足有小牛般大小,卻又長得四四方方的,頭頂上,一支尖尖的角矗立在那里,幾條胡須無風自動,向游客們展示著自己無上的威嚴。
“是怪獸,天池怪獸!”岸上的人們在短暫的驚愕之后,卻又歡呼出聲,天池怪獸歷來就是神秘的,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甚至沒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從清光緒二十九年(公元1903年)第一次出現有怪獸的記載以來,僅在資料中可見的就有三四十次,可卻從來沒有人研究清楚,這究竟是什么,人們紛紛舉起了手中的相機,瘋狂地按動著快門,期待著自己能夠在神秘的天池怪獸的研究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對于人們瘋狂的舉動,怪獸似乎并沒有反感,只是靜靜地待在那里,默默地看著岸邊的這些人,那閃爍著的幽藍的眼睛似乎還充滿了嘲諷,愚昧的人們啊,或許你們還不知道,就在你們之中,就在今天,就在此刻,將有一個人,成為你們獻給我的祭品,成為我腹中的食物,只是為了,祈求我原諒那人曾對我的冒犯!
我接受你們的獻祭,但,那并不代表,我會原諒你們曾犯下的罪!
我坐在飛馳的列車里,窗外的景物在我的眼前一閃而過,恍若生命中的匆匆過客,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或者說,我從未將注意力放在那些本就不屬于我的東西上。
此刻,我的嘴角洋溢著一抹幸福的微笑,以至于坐在我對面的年輕女孩兒都有些面紅耳赤,不時低頭整理自己的衣衫。
她確實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經常在戶外工作的人,裸露在外的肌膚呈現一種健康的小麥色,卻又沒有讓人覺得和那些皮膚白皙的辦公室白領比起來有絲毫的遜色,她的身材苗條卻凹凸有致,略顯瘦小的白色襯衫在飽滿的胸部的支撐下,仿佛隨時都會爆裂開一樣,有那么幾次,我甚至無意中看到了她粉色的內衣,她的穿著打扮也很入時,膝蓋上方十厘米的短裙就算我這個對時尚并不感冒的人也能判斷出不是一般的地攤貨,柔順的長發被染成了酒紅色,額前還有幾縷挑染成了咖啡色,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誘人。
她似乎有什么心事,不時掏出手機,低頭翻看著什么,可我并沒有注意到她有電話或者短信進來,但這些動作卻也使得她走光的幾率大大的增加,我身旁那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學生已經在一個小時之內跑了三四趟洗手間,每次去都要將近十分鐘才回來,回來的時候,臉上紅紅的,大汗淋漓,就像剛做過一場劇烈的運動。
不過,我微笑的原因,卻和這個女人沒有什么關系,而是因為,十分鐘前,我所乘坐的這班列車,剛剛駛過了蘇海峰為我租下的那套房子。
他所謂的送我的那份驚喜,果然是我沒有料到的,直到我看到了筱雨留給我的那封信,原來,她終于決定要搬過來和我一起住了,只是臨時要出一個長白山的團,沒有能夠等到我出院回家,只來得及給我留下那封信,信中說,她已經做好了和我在一起的準備,只等她從這個團上下來,便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她覺得,一個可以為她不顧生命危險的人,就算他其它方面都差強人意,也值得托付終生了。
在信中,她特別回憶了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那時我們剛剛確定關系不到一個月,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我們一起到學校后的一個公園里散步,在一座還沒有修建好的假山上,她不小心滑了下去,從始至終,我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沒有放開,盡管到最后,我們兩個人都是傷痕累累。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么你的方方面面都不能讓我滿意,我卻始終沒有離開你,如今,我終于想明白了,也許從那時開始,在潛意識中,我就已經把你當成了最值得我托付,最值得我依賴的人,是啊,那時候,你大可以放開手,可是你卻選擇了和我一起滑了下去,我想,所謂的不離不棄,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可是我卻直到今天才想明白,親愛的,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牽你的手,再不放開……”
“看不出,你小子連浪漫都與眾不同!”蘇海峰站在我的身邊,斜眼偷看著信,擠眉弄眼地調笑到。
“那是我哥,哥哥不是不懂浪漫,只是他習慣將浪漫化為生活中的點滴!”不知為什么,洪葉盡管一副驕傲的神情,眼神中卻又有一抹難以掩飾的落寞。
“這事我都不記得了,沒想到,筱雨還記得。”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好了,筱雨還有另外一項安排,看來,我得厚著臉皮,蹭你們的車了。”
我揚了揚手里的信,在信的末尾,筱雨建議我趁著中秋節回家看看,畢竟,我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回過家了,上一個春節,還是在筱雨的家里度過的。
從內心里,我對“回家”這個想法抱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因為家帶給我的不是甜蜜,不是溫馨,更多的是一種痛苦的,我不愿意想起的回憶。
我的家,原本并不在省城,我只是遼西一個四面環山的小山村里走出來的農家孩子,改革開放伊始,不甘平凡的父親便毅然辭去了建筑公司某部門科長的鐵飯碗,來到省城開始了打拼,十幾年后,終于小有所成,積攢下了一定的產業,也讓我有了面對山村外更廣闊空間的機會。
然而我快樂無憂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多久,2001年,一場波及了整個地產業的危機也臨幸了我的父親,他辛辛苦苦積攢下的房產和存款全都成了泡沫,他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借口開發商的倒閉不去管工人的死活,可最終,他卻選擇了賣掉房子,拿出所有的存款,又四處舉債,硬是沒有拖欠工人一分錢的工資。
那時候,我很不理解父親的做法,因為他的這個決定,讓我們一家人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搬出了豪華的房子,不停地更換住所,從樓房到平房,從平房轉入貧民窟,那段經歷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
后來,父親幾次試圖翻盤,卻都沒有成功,還讓自己的身體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病痛,就連從未工作過的母親最終也不得不在鐵路局車輛段里找到了一份列車保潔的工作,平時就靠她微薄的工資和撿來的瓶子換錢,支撐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支撐著我讀完了大學。
直到現在,我們一家三口仍是擠在租來的一室里,每次回家,看到家里堆得亂七八糟的廢品、垃圾,看到本來最愛干凈的母親卻穿著臟兮兮的衣服去工作,看到曾經的大魚大肉變成了饅頭咸菜,我都覺得很不舒服,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我大學畢業了,可我卻并不能為這個家分擔哪怕一點點的負擔,很多時候,我卻依然需要母親的資助。
面對這個已經不成樣子的家,我沒有勇敢地迎難而上,而是選擇了忽略,選擇了忘記,選擇了逃避。
但不管我怎樣不去回憶那段經歷,中國的一句古訓依然讓我無法割舍與家的關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再破再爛,那也是你的家,有父母殷切的關懷,有父母諄諄的教誨,還有他們說時讓你煩,不說卻又懷念的嘮叨。
這一次回家,我甚至連和筱雨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我將所有的,自己可以支配的時間都用在了陪在母親的周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盡管在很多人看來,我連最基本的衛生都打理不好,盡管更多時候,母親還要去替我收拾我留下的爛攤子,但是,我卻從她的臉上看到了許久未曾見到的微笑,她會驕傲地對身邊的工友說,這是我兒子,大學生,放假回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