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司年震驚了好久,才終于適應,妹妹的班主任是自己的相親對象,兼童年鄰家妹妹的事實。
“你不是曾姨的女兒嗎……怎么……”
沈司年話音未落,便自嘲地笑了:“也對,只有曾姨姓曾。”
嚴年姓嚴,名字里的另外一個字,和沈司年息息相關。
只是他忘記了。
“我們小時候有過娃娃親的。”
餐桌上,嚴年一邊鼓起腮幫吃著菜肴,一邊模糊地說出讓沈司年茫然的話:“所以我叫嚴年。”
嚴年的名字是順著沈司年取的。
據說當年的沈司年見到這個小妹妹的第一眼便愛不釋手,兩位母親又是至交好友,干脆便定了一樁口頭娃娃親。
曾女士還煞有其事的,用沈司年的年字給女兒當了名字。
他本該“思年”。
可后來發生的那一場意外,由于沈母的離世,加上沈家老爺子對沈司年兄妹的過分保護,以及曾女士不敢見到這個“未來女婿”怕觸景生情,接近十年,他們一面未見。
“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女人夾菜的動作頓了頓,道:“我一點都不意外。”
她聲音軟糯,道歉說得直白:“我是故意接近司思的,我媽有意讓我和你結婚,沈家對司思保護得太嚴,我不知道司思在沈家到底是什么身份,還以為是你的私生女……”
“不好意思啊。”
她抬眼看著他,杏仁眼單純可愛,半點不像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但沈司年出其意料的并不生氣。
大抵是嚴年這張臉太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了吧。
看上去就軟糯可欺,讓沈司年連一點不滿都生不出。
敘舊環節在進餐即將結束的時候結束,嚴年提出了一個兩人不得不深入思考的問題:“你是怎么想的?”
“關于……我和你的婚姻?”
兩人這一次的見面,并不是純粹的相親。
沈老爺子已經隱晦地定下了孫媳的人選,想必曾女士也早就把他當成了女婿。
兩個家庭要求他們結合。
而她在問,他的意見。
“我很滿意你。”
斟酌再三,沈司年還是給出了心里的真實答案。
在她還單純只是沈司思班主任的時候,沈司年就對面前的女人印象深刻。
再加上兩家家世的契合,嚴年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聯姻對象。
嚴年從桌面的紙巾盒里取出一張紙巾,淡定地擦了擦口紅漸淡的雙唇,又從拎包里拿出了那一副她在學校離日常佩戴的黑框眼鏡。
她一邊伸手扎起披散的長發,一邊若無旁人地從位置上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沈司年。
“不好意思。”
拎起桌面放置的兩袋一模一樣的禮品袋,嚴年故作平靜的語氣下終于泄露出了一絲委屈:“我不滿意你。”
沈司年沒有來得及問為什么。
丟下兩份香水,嚴年走得異常瀟灑。
沈司年的心,卻徹底被風風火火的女人擾亂了。
說到底,在相親這件事上,還是他理虧。
兩個人都清楚兩個家庭對這次婚姻的勢在必得,可他卻連親自準備禮物這樣的細節都沒有做好……倘若嚴年真的只是想要一場商業聯姻,也就算了,偏偏那個性格倔強又有些說不出的可愛的女人,分明從一開始,就不滿于商業聯姻。
沈司年回到老宅時,難得躡手躡腳。
他生怕沈老爺子詢問這場相親的結果,幸好老宅客廳是昏暗的,他進門后舒了一口氣。
“司年。”
老爺子嚴肅的嗓音在樓梯處響起,嚇得沈司年一激靈。
他手里還拎著兩份香水的禮品袋,他下意識地把袋子藏到了身后,動作里的欲蓋彌彰洋溢于表。
“爺爺……”
他腦海里為如何應付老人家措著詞,下一刻,沈老爺子的話,卻打亂了他心里的所有設想。
“小年在樓上。”
老爺子嘴里的小年,顯然不可能是他。
回憶起另一個名字里有年的人士,沒由來的,沈司年心里有些不好的預感。
幾分鐘后他滿頭渾水地跟著沈老爺子上了樓,沈司思的房間,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套著家居服,坐在沈司思身邊,教導著她今天的功課。
聽聞腳步聲,她和沈司思頻率一致地轉過頭來,她不施粉黛的臉上沒有任何攻擊性,讓沈司年腦海中猛然閃過什么。
“小年在市里沒有住處,你那棟別墅里我記得沒有多余的房間,最近,就搬回來吧。”
沈老爺子的話,與其說是意見,不如說是命令。
沈司年怎么都想不通,女人明明說不滿意自己,怎么一轉頭,又住到了沈家老宅來。
更讓他意外的是——
他無法對嚴年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生出任何的反感。
以往在他面前耍手段,想要坐上沈夫人這個位置的女人并不算少,故意矯揉造作的在其中更不罕見。
可沈司年就是知道,嚴年和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截然不同。
她更像是在鬧著脾氣。
只不過他暫時不知道如何去哄。
此時此刻的沈司年,還未曾意識到,他對于“憑空冒出”的小女人的態度,已經超過了“聯姻對象”的范疇。
一驚一乍了一整天,這一夜在老宅,沈司年莫名睡得有些沉。
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個小女孩,在一個偌大的客廳里哭鬧著要找他,那聲音不是沈司思的,而且比較沈司思,還要嬌氣不少。
他聽見他在地上跑動的急促步伐。
他跑到她身邊,他看不清她的臉,只發覺自己的身高和女孩相差無幾。
“司年哥哥,你去哪里了?”她啜泣著,拽緊了他的衣擺,不肯松開。
他溫柔地為她擦拭臉上的淚,不知回答了什么,小女孩猛地扎進了他的懷里。
“我不要看不見司年哥哥!”
她語氣激動,一雙打濕的杏仁眼宛若寶石,熠熠生輝。
“司年哥哥答應了要和我結婚的!”
夢里的沈司年想起了另外一個場面來,那是兩個孩子在玩過家家,她穿著兒童款的白色禮服……
“你不要消失不見。”她滿臉委屈,聲音在沈司年腦海里越來越小:“司年哥哥,年年會天天年年想你的……”
沈司年猛地從床上坐直了身體,額上蒙著一層薄汗。
夢里的場景逐漸消退,現實漸漸感染感官。
門外有人聲音甜糯,語氣嚴肅。
“沈司年,起床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