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唐在夜里十點敲響別墅的大門時,心里有些許惴惴不安。
幸好打開大門的并不是她的丈夫。
“夫人。”名為阿雅的傭人貼心地為她遞上了一杯熱水,語氣里有擔心,卻不是讓蘇唐反感的質問:“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吐了吐舌頭,蘇唐鼓起了腮幫子,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和小愿玩得有些過頭了……”
阿雅了然,倒是沒再多說什么,只溫柔地讓她上樓好好休息。蘇唐朝著樓上走去,一路并沒有看到另一個熟悉身影,臨走到拐角之前,她到底沒忍住心里的沖動,低聲沖著樓下問了一句:“那個……他呢?”
阿雅對她的問題沒有感到任何意外。
她站在傭人房邊上,笑容溫和:“先生還沒回家,需要我幫您打個電話詢問一下么?”
連連擺著手,蘇唐拒絕得飛快,好掩飾面上一閃而過的窘迫:“不用了!我也就隨便問問!”
她幾乎落荒而逃,拖鞋在樓梯上敲出清脆聲響。阿雅將一切看入眼底,面上悵然。
如今的蘇唐和以前截然相反。
或許所有人都希望蘇唐恢復記憶,但照顧了蘇唐這么多年,阿雅在私心里,卻根本不希望蘇唐回到之前的那種狀況里。
曾經的蘇唐臉上是沒有笑的。
不像如今,調皮和心虛都明明擺擺寫在臉上,生動活潑,真正享受著人間的喜怒哀樂。
她記掛著的蘇唐在到達臥室時“砰”的一下關上了臥室門,聲響沒嚇到鄰居,倒是先把她嚇了一跳。
“你在擔心什么啊?”蘇唐對自己不滿至極,坐在梳妝臺前,她扯了扯臉頰,做出個鬼臉:“傅夜白那個討厭的家伙,你難不成還真的要喜歡上他么!”
鏡子里的那個蘇唐沒有給她回答。
反倒是鏡子外的蘇唐漸漸落寞了表情,掐著臉頰的手空落落地放下,不知為何,她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一片黑暗。
這是不對的。她心想,窗外應該早一點閃起車燈,然后樓梯上響起某人的腳步聲……
心中一驚,蘇唐微合了眼。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但她很確定,在心底的某處,她很抵觸去回憶曾經的一切。
磨磨蹭蹭地洗漱過后,蘇唐躺倒在臥室中兩米的雙人大床上,愣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天花板,意識才緩緩陷入模糊。
她知道她在等著什么到來,然而心里另一個聲音卻在告訴她:“你等不到的。”
一如從前,他不會回來,她只能獨自一人。
這是蘇唐陷入黑甜之前,腦子里閃過的最后念頭。
“夜白。”酒吧中,好友擔心地看著傅夜白面前的一堆酒瓶,遲疑勸到:“還是少喝一點吧……”
男人卻沒理人,兀自重復著機械化的動作:打開瓶蓋,再一飲而盡。
“夠了。”有人再也看不過眼,索性直接伸手搶了傅夜白手中的酒瓶,皺著眉頭輕聲訓斥:“夜白,你在這里喝酒,有什么用啊?”
傅夜白終于有了反應。
他慢慢抬了頭,對上身邊恨鐵不成鋼的好友。
是左鶴軒。
“我知道小唐的事情了。”左家和傅家是世交,更何況顧笙歡本人便同左鶴軒的媽媽相談甚歡,因此他知道蘇唐發生的一切,并不讓傅夜白覺得意外。
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左鶴軒數著地上的酒瓶,嘖嘖地嘆出了聲:“傅夜白,警方那邊還沒有結果?別的我就不說了,聽說小唐現在失憶了很沒有安全感,你喝了這么多酒,就不怕一會回去嚇到她?”
傅夜白眼里閃過一絲恍惚。
他今天幾乎把所有時間都泡在了警局,然而縱使他提出了自己的發現,卻還是對警方破案沒有任何幫助。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件事情上還能做些什么。
更主要的是……他一直抑制不住地,想起白日里沈司年所說的話。
“我……不尊重小唐么?”突如其來的疑問,讓一旁正思考著要如何勸人的左鶴軒一怔,片刻后,男人得到了好友的一抹苦笑。
“傅夜白,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才發現這一點吧。”
在傅夜白身邊落座,左鶴軒無奈地看著在感情上十分后知后覺的好友:“一直以來,小唐都跟你的附屬品一般,但這不是最主要的……”
“我感覺到了,你現在喜歡上小唐了,是不是?”聽著好友的問題,傅夜白下意識點了點頭,卻換來好友的一句數落。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之前對小唐的那么多年疏忽,又要怎么補償呢?”
傅夜白說不出話來。
他揣測著是否是酒精蒙蔽了他的大腦,才讓他對于現狀根本無能為力:他查不出來到底是誰在針對蘇唐,又不敢建議醫生給蘇唐加強找回記憶的治療……
他什么都不敢做。
他害怕女人恢復了記憶之后,對他的態度,還不如此時此刻蘇唐失憶的模樣。
“算了。”好友撐起了他的手臂,把人架在了身上:“我送你回去吧……喝成這樣,如果小唐有記憶,還不得擔心死。”
傅夜白沉默地任由好友擺弄自己,在腦海里回憶著過去和蘇唐相處的每一個點點滴滴,愧疚和恐懼一點點在他心頭蔓延。
酒吧所在的位置距離別墅不算太遠,十幾分鐘后,左鶴軒便帶著傅夜白回到了別墅大門外。
“需不需要我送你上去?”看著勉強從后座上坐起身子的男人,左鶴軒眼里有著隱約的擔憂。
搖了搖頭,男人眉頭緊皺,看似意識清醒。
“不用了。”
他注視著二樓黑暗的窗口,一步步走進了別墅內,看著他看似沉穩的背影,不知怎的,左鶴軒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不過他還來不及提,男人就已關上了大門。
“算了……人都送到家了,還能有什么事。”自嘲了一聲自己擔憂過多,左鶴軒一拍腦袋,瞥了一眼時間,還是坐上了駕駛座。
別墅二樓,男人憑著記憶,推開了那扇他只睡過幾夜的別墅。
雙人床中間的被窩有一小團鼓起,他沉默地靠近,越來越近的柑橘香氛一點點侵略著他殘存的理智,讓他潰不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