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聞彧帶出來。”
獄卒抬頭看,原來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立馬站起來,屁顛屁顛的跑去開聞彧的牢門。
牢房內(nèi),一眼望去,空空如也。
洛寧香吃了一驚。
怎么會這樣……
牢中根本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獄卒驚恐地跪下狂磕頭,“大人饒命,小的也不知道人怎么就不見了,這就派人去找!”
洛寧香甩手給了他一記毒針,凄凄收回手。
“居然自己跑了。”她興致昂昂一笑,眼中跳動著興奮的光點。
忽而,她屏息一沉。
不好,萬一是被惡人帶走的,豈非不妙!且不說她收了蘇青時的重金,就算不管蘇青時為救他搭進(jìn)去的性命,她好不容易看上的男人就這么不翼而飛了……這個,不能忍。
“說,是誰把聞彧帶走的?”
精細(xì)的毒針在她的指縫間靈活穿梭,洛寧香笑容陰戾,神情淡漠地盯著牢中的犯人。
她已經(jīng)殺了兩只雞儆猴,不怕這個人不說。
果不其然,黑暗中的犯人沉默了會,低聲道:“之前來了一伙官差巡房,將郭奎和聞祭師一并順走了。”
“你們看見了,不喊?”
“我們都是等死的囚徒,多虧郭奎替我們打點外頭的家眷,他對我們好,重情重義,我們?yōu)楹我啊!?br>
“郭奎。”她喃喃重復(fù),“敢劫本姑娘的貨,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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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莫急,待死囚換下聞大人,日后有的是時間取血滋補(bǔ)。”
皇帝的貼身宦官薛奕德頗有眼力,早見灃守帝愁眉不展,立刻便心領(lǐng)神會他所愁之事,出言勸慰。
灃守帝仍然眉頭不解,憂心道:“朕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蘇相居然對聞彧如此有情,否則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可惜啊,可惜啊。”
如今央蘭沒了蘇相,實乃一大巨損。
可是不殺她,他那些不得見光的秘密很有可能會昭告天下,屆時他身敗名裂,膝下子女定會起兵造反,謀朝篡位。
那些狼子們的野心,他這個做父親的清楚的很,生在帝王家,有雄心野心是好,但是過了便不好。
只是可惜了蘇相。若她對聞彧無意,一切都可免除。偏偏……唉。
也怪他當(dāng)時太過驚慌,怕她一下子把這件事昭告天下,幾乎沒怎么深思熟慮就要了蘇青時的命。如今想想,真是后悔莫及!
“蘇相……的身首還在冰室?”
“是的,皇上。”
灃守帝穩(wěn)沉思慮片刻,輕語道:“今夜送出宮去,好生安葬了。”
“是。”
灃守帝低下頭,看著手中那紙認(rèn)罪狀,眼底閃過些許光芒,嘴角才有了笑意。
滿安郡主的肚子開始顯懷了,這幾日常在府中,哪里都沒去。
“聞大神,你要不要去看看夫人和孩子?”郭奎殷切地問。
“不。”那孩子又不是他的,他腦殼進(jìn)水了才冒著風(fēng)險去看。
看出聞彧悶悶不樂,郭奎小心問:“聞大神,你有心事?”
“郭奎,我問你。江湖上同時懂得易容術(shù)和偽聲術(shù)的女子,有幾個。”
“有……有是有一個,您難道被她……”傷了心?這幾字,郭奎憋了回去。
“怎么才能找到她?”
“這個簡單。只要放出消息,說咱這里有貌似潘安的美男子,不出兩日,她必來相會。”
聞棲辭擰起雙眸,神色劃過幾分詫異,“難道是踩花賊漫天香?”
“是……是。”郭奎擔(dān)憂地看著他,“聞大神,您沒事吧?”
聞棲辭搖頭,“此人,是正是邪?”
郭奎摩挲下巴琢磨了會,道:“亦正亦邪。”
“散布消息,找她。”
兩日后。
“不應(yīng)該啊,我這消息都散布到大江南北了。”郭奎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正思慮,難不成那妮子轉(zhuǎn)性了?“聞大神,您見過她嗎?”
“我上次見她,是在天牢內(nèi)。”
“天牢!她怎么會跑到天牢去!”
“聽她的語氣,像是受人所托。”
郭奎吐出草根,驚問:“受人所托,救你?”
“嗯。”
“我知道了!這妮子花心歸花心,倒也是個重信義之人,她既受人所托要救你出去,如今必然在四處尋你。嘿嘿。”郭奎眉開眼笑,“待我重新放個消息出去。”
聞棲辭點了點頭,眉眼間陰郁重重,愁眉不展。
將被處死的央蘭祭師早已被眾人拋之腦后。人們不在乎誰來為央蘭祈福,只要有這么個人就足夠了。既然祭師有后,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聞氏十三代,一脈單傳,這一代也必不例外。估摸著,新任祭師降臨之時,便是上任叛國祭師將死之時。
這些坊間八卦,洛寧香聽了一路。
她坐在茶館二樓,雙眼放空盯著街道。
郭奎……郭奎。
此人并非江湖人士,她一直沒有找到。
“故人居阿,聽說……”那人壓低聲道,“哪兒有上任祭師的遺作。”
“什么!聞祭師的遺作?”
“你們不知道嗎,故人居是上任祭師的畫迷團(tuán)。不過一直很隱蔽,最近才漸漸嶄露頭角,大概是為了哀悼聞祭師的死吧。”
有人不信了,“聞祭師真的死了?”
“誰知道呢,官場險惡呀。”
“走,去故人居瞧瞧。”
洛寧香在隔壁聽得真切。敲擊著桌面,待那群人相伴而去,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尾隨其后。
故人居并非一個固定的場所,它的取意為“故人西辭黃鶴樓”中的“故人棲辭”。
此時,故人居聚眾在城郊一處小院,庭院中陳列著數(shù)副畫作。
行來過往的男女觀賞畫作,不時哀聲拭淚,氛圍十分壓抑。
洛寧香換上默哀的神情,潛入人群。
庭院中央有一人正在作畫。
“那是丹青圣手的忠實畫迷,平生模仿了無數(shù)張聞祭師的畫作,你看,他那一筆一劃模仿得多像。”
那人帶著面具,背影單薄而蕭條。
洛寧香撅著嘴,看著那人的后背,神思恍惚。
這人該不會就是聞彧吧?
她悄聲靠近,準(zhǔn)備揭開面具一探究竟。就在她距離那人還有兩步距離時,忽然從旁躍出四五個大男人將她團(tuán)團(tuán)圍住。
“漫天香?”
面具男轉(zhuǎn)身訕笑著問她。
洛寧香不動聲色探上袖口毒針。
“找人嗎?”那人又問。
她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一絲狡黠,洛寧香捏緊毒針,面不改色:“聞彧在你們手里。”
“不錯。”面具男大大方方承認(rèn),“想要見他,就跟我來。”
洛寧香武功平凡,但擅長使毒,分秒間結(jié)果他們的性命不在話下。
龍?zhí)痘⒀ǎ疾慌隆?br>
面具男摘下面具,露出一張俊秀中帶著幾分莽夫之氣的臉,“在下郭奎。”
這就是郭奎?洛寧香打量著他。比想象中斯文了那么一點。
“聞大神,人帶來了!”
洛寧香撕下人皮面具,率先走進(jìn)房中,一眼便看見迎面而來的聞棲辭,頓時眉開眼笑。
聞棲辭上下看她幾眼,不太相信地,質(zhì)問:“你就是踩花賊漫天香?”
洛寧香小臉一僵。
他竟然知道了她這不入流的名號……
洛寧香僵硬的點了點頭。
“請坐。那日事發(fā)突然,沒能等到你,好在幾經(jīng)周折終于找到你。還請洛姑娘告訴我蘇青時現(xiàn)在何處。”
洛寧香的臉色更為難了。
人死不能復(fù)生,聞彧如此急切想要找到蘇相,她就算能騙一時也不能騙一世。
洛寧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柔聲問:“聞大人,且容我先問一句,你和蘇相是什么關(guān)系?”
聞棲辭頓了一下,“并無關(guān)系,只是,我有些話必須要問她。”
洛寧香將信將疑。
她并非磨嘰之人,也不屑撒謊唬人,幾番斟酌下,她將這筆生意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聞棲辭。
她看著聞棲辭的臉色從震驚到質(zhì)疑,最后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死了?”
洛寧香在他沉重的注視下艱難地點了點頭,“我親眼所見。皇帝擔(dān)心毒酒不能要命,還命人補(bǔ)了幾刀……”
她說完,仔細(xì)的看著他,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不知為何,她從聞棲辭風(fēng)輕云淡的表情中,看出了藏匿的怒火。從他靜若死水的雙眸中,看到了壓抑的心痛。
“尸體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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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清晨,劃破天際的弧線鋒利而果決,宮中傳來三聲鐘響。。這日,皇城沸騰起來。
“皇上——駕崩了!”
消息如洪流般,迅速傳遍整個昌都城。
有人歡喜有人愁。
自以為能長命百歲的灃守帝,并沒有冊立太子。皇子們的狼子野心終于得以見天日。
大皇子乃順位第一人,二皇子背景雄厚,三皇子最得民心,五皇子兵馬強(qiáng)盛……一個個都像籌備已久,蓄勢待發(fā),皇帝剛落氣,便各自暗中調(diào)動起兵馬。
他們都有弒父篡位的心思。
沒辦法,灃守帝的身體實在太康健,若真老老實實的等退位讓賢那一日,不知道是哪個猴年馬月。
皇子們心照不宣,都以為是對方殺了老爹。
皇帝死的蹊蹺。
不是被刺殺,不是舊疾復(fù)發(fā),不是中毒身亡,倒像是被什么東西嚇?biāo)赖摹?br>
“死的好。”
那天,聞棲辭只說過這一句話。
據(jù)洛寧香了解,曾經(jīng)的這位央蘭祭師分明是開朗健談的人,怎么現(xiàn)在變得如此憂郁。
一定是因為蘇相吧。
洛寧香不服氣,她不信自己還贏不了一個死人。
大央朝亂成一團(tuán),祭師已死,皇帝駕崩,蘇丞相失蹤,皇子為爭權(quán)奪位兵戈四起,百姓苦不堪言。
央蘭散成一盤散沙。
覬覦央蘭已久的鄰國終于從蠢蠢欲動到大舉進(jìn)犯。
其中,央蘭的盟國赤清首當(dāng)其沖。赤清比其他諸國更了解央蘭,原來在盟約期間,他們便已暗自籌劃吞并央蘭的算盤。
邊境強(qiáng)敵來犯,幾個皇子還在為皇位爭斗不休。
大央朝滅亡,就在一朝一夕了。只是,戰(zhàn)爭傷害的永遠(yuǎn)是百姓。
皇子奪位,死的死傷的傷。
卻是這時,邊境敵兵突然撤退。
央蘭投降,歸順赤清,從此,再無大央朝。
翻天覆地的變化,僅用了不到三個月。這一切的背后,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在操控著央蘭的覆滅。
赤清國的壯大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傷亡最小,勝利最快的闊土之爭。
央蘭的百姓們甚至沒有感覺到戰(zhàn)爭的襲來,就已經(jīng)改朝換代了。
這三個月,好像一場夢。
“聞大神!聞大神等我!”
趕上聞棲辭時,郭奎已經(jīng)氣喘吁吁直不起背。要不是發(fā)現(xiàn)的早,聞棲辭估計已經(jīng)出城了。
“聞大神,帶我一起走吧。”
“不行!”洛寧香果斷拒絕。
郭奎道:“我跟聞大神說話,沒和你說!”他可憐巴巴的望著聞棲辭,“聞大神,看在我孤身一人的份上,您就捎上我吧。洗衣做飯我樣樣都會,還能在危難之際保護(hù)您。”
洛寧香嗬嗬一聲,“就你那點三腳貓功夫,得了吧。”
聞棲辭嘆了口氣,淡聲道:“你自行跟來吧。”
“怎么可以!”打擾她計劃已久的二人世界!洛寧香狠狠瞪了眼郭奎,謀劃著要在何時要了這小子的命。
聞棲辭拽起韁繩,漠然道,“為什么不可以?我不讓你跟著我,你不也跟著。”
“那怎么能一樣呢!怎么說,這也是蘇相的囑托呀。”
她眼睛一瞅,果然見聞棲辭的臉色沉下幾分,心中的不滿更甚了。
自從她告訴聞棲辭,當(dāng)初她同意接下這單生意是因為蘇青時說,救下他,等同于尋得一個伴侶。
蘇青時說,她將救下的那個人,一定不會讓自己失望。
事實的確如此,但又并非如此。
聞彧是很合她的口味,但他的心里有座墳。
吵吵鬧鬧,半年過去了,天下也游歷了一半。
街邊,餛飩鋪。
郭奎嗓門渾厚的喝到:“老板,三碗混沌,一碗不要蔥!”
“最近江湖上多了不少俠義之士,專干劫富濟(jì)貧,懲惡揚(yáng)善的事。”洛寧香思慮重重。
郭奎好笑道:“人家干好事,你憂心什么。”
洛寧香不甩他,看著聞棲辭賞心悅目的臉,笑吟吟道:“姜寧阿,你看,我為了你都金盆洗手了,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和我拜個天地呀。”
聞棲辭瞥她一眼,正要說話。
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狂躁的馬蹄聲。
“馬瘋了!快閃開!”
瘋馬在人群堆里亂竄,已經(jīng)傷了不少人。馬上的人也被顛下馬,哎喲直叫喚。
突然,自房頂上飛下一名黑衣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