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國宴第五日，溫宿王子攜溫宿眾使臣怒返老巢。
眾人心中猜測的和親善了一事未成，倒是曉得幾件驚天動地的傳聞——溫宿嫡公主自稱那一夜被破了身，卻被蘇相查出早已身懷有孕，只因吃了隱喜藥掩住了喜脈。
第二件……
當(dāng)聞棲辭從太醫(yī)院診床上醒來，暈暈乎乎地睜開眼。
離床邊最近的袁怒兩手抱臂，用詭異的目光攜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堪稱溫柔地看著他，看的聞棲辭心里跟長毛了似的。
鄭沃沃在旁邊像門神一樣筆直站著，用的還是標(biāo)準(zhǔn)的軍姿……臉上居然揚(yáng)著終年難得一見的討好的笑，笑得他背脊發(fā)涼。
三人之中就數(shù)寬數(shù)正常些，目不斜視一臉傻樣，見他目光掃來，站的更加挺拔。聞棲辭與他相處多年，哪會看不出他強(qiáng)裝鎮(zhèn)定下閃躲的眼神，是不敢與他直視。
難道皇上已經(jīng)下令……
聞棲辭深吸一口氣，淡定道：“什么時候。”
“啊？”三人俱是一愣，面面相覷。
他不耐地詳細(xì)重復(fù)一遍：“婚期定在什么日子？”
袁怒仰頭一笑，動作十分夸張：“想什么呢，誰能有殊榮成為咱們央蘭的祭師夫人。”
聞棲辭微微抬眼，用極其怪異的目光盯著眉眼里都是笑的袁怒。這個看似一本正經(jīng)的男人突然變了，有鬼……
眼珠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停在一臉‘別看我，別問我’的男人身上。
“你說。”
一直緊繃的神經(jīng)被突然一點，反射性哆嗦了一下，手足不安地發(fā)出求救的一眼。
袁怒和鄭沃沃仰天望地，摸鼻玩手，就是沒看他。
寬數(shù)硬著頭皮，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企圖掩飾心虛：“主子，真沒事兒了，溫宿人回了老巢，從此以后不會再和央蘭來往。”
“嗯。”袁怒良心發(fā)現(xiàn)跟了一句，，“這事兒跟你無關(guān)，即便沒發(fā)生這件事，央蘭和溫宿斷絕盟約也是遲早的事。”
聞棲辭有些頭大，他不憂國憂民，他只想知道——“阿娜耶她……”
“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聞二哥，放心，你和她是清白的。”
如果有胸的話，鄭沃沃一定是拍著胸脯保證的。她說話時習(xí)慣性往前一步，話剛出口，聞棲辭反射性地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低聲的語氣像是虛弱未愈。
“你怎么知道？”
“就是……那個，”她別扭地?fù)蠐虾竽X勺，看了眼袁怒，“哦！蘇相已經(jīng)查出阿娜耶早有身孕，你們什么都沒發(fā)生，那件事是為了嫁禍給你，讓你做個便宜駙馬呢！”
“哈哈哈，咱們聞大人可不便宜。”
袁怒的笑比聞棲辭慣常的假笑還丑幾分，棱角分明的臉龐本不適合風(fēng)流倜儻的表情，好在他還算五官端正，違和的笑容即便丑也勉強(qiáng)能入眼。
聞棲辭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聲。
“即便如此，又怎么知道本師和她沒有……”
鄭沃沃特肯定道：“哎呀，你放心，這件事已經(jīng)天下皆知，不會有人對你說三道四的，聞二哥，你的人生沒有污點，前途光輝一片！”
袁怒也道：“是啊，放心吧，這事兒已經(jīng)過去了。”
寬數(shù)跟著混水摸魚：“主子，一會兒還得去面圣…謝恩呢。”
……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徹底把半夢半醒的聞棲辭弄糊涂了，總感覺有些事沒弄明白，具體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好在他龜速反應(yīng)過來，抓住了重點：“所以，是怎么解決的？”
袁怒恍然‘哎呦’一聲，嚷著有公事急走，鄭沃沃大呼她哥給的時限到了，兩人一陣風(fēng)似的跑沒了影，只剩下寸步難行的寬數(shù)。
他盯上聞棲辭半瞇的眼眸，臉色比苦瓜還難看，“主子，這事兒我真不好說。您……”
很難看到一向直來直去的寬數(shù)露出這種矯情造作的模樣，連百年不用的尊稱‘您’都用上了。可是‘您’了半天沒有下句話。
“聞大人醒了？”
尖銳的聲音及時拯救了寬數(shù)。
門外走進(jìn)一人，身著宮服手持拂塵，剛從簾子底下看到對方的黑色長靴時，聞棲辭立馬反應(yīng)過來。
這是御前太監(jiān)張折海。
三十出頭的年紀(jì)從內(nèi)到外透著年過半百的沉穩(wěn)，精明銳利的小眼一看到聞棲辭就跟明燈突然亮了似的，咧嘴笑了，“聞大人可算醒了，皇上他老人家心頭念著呢。快梳洗一下隨雜家面圣去吧。”
穿好衣衫，聞棲辭感覺有些不自在，不適的感覺十分微小，但這種感覺實在難得有，稍有一絲亦覺怪異。只因不好說，他微微擰眉，把怪異的感覺壓了下去。
走在人來人往的宮巷上，不時有宮女對他‘眉目傳情，暗送秋波’，俏臉盡是嬌羞，秀絹都掩不住她們偷摸摸的笑。
放在平日，聞棲辭大概會笑著與她們調(diào)侃幾句，但現(xiàn)在，他只是感覺更不妙了：“張公公，皇上這次是打算怎么處置本師？”
張折海哼哼笑道：“聞大人別擔(dān)心，皇上只是擔(dān)心您的身子，親眼看看才放心。”
這么說，跟阿娜耶的事兒就算翻過去了？他心里頭咋這么放不下呢？疙瘩擰巴著怪難受的。
沿途碰見他國的使臣，見到他時無一例外面帶各種各樣的笑意，有意味不明的，有曖昧不清的，有純粹看戲似的，還有頻頻搖頭的……
他的確因為膝蓋受傷未痊愈走得一瘸一拐，可能是有些滑稽，但也不至于這么好笑吧？
一路上，聞棲辭不知看了自己多少眼，問了多少遍：“寬數(shù)，本師身上是不是有東西？”
寬數(shù)的回答始終是木訥地?fù)u頭。
他漸入麻木的境界，路程才短了起來，很快到了御書房。
“臣拜見皇上。”
灃守帝點了點頭，“愛卿平身。”
他目光關(guān)切，盯著聞棲辭上下打量，穩(wěn)重的臉龐沒有笑，倒是那雙幽深的眼眸里笑意明顯。
……
究竟都在笑什么。
灃守帝道：“此事，袁怒應(yīng)當(dāng)告知你了。”
他眼珠一瞪，什么事？
“既然身體已無大礙，朕便放心了。”
他預(yù)感不妙擰起眉頭，什么情況？
張折海的聲音帶著太監(jiān)獨有的尖銳，“皇上，蘇丞相來了。”
“快請。”灃守帝的臉色如連綿山峰，帶著昔日不常有的柔和線條，“聞大人，此事多虧蘇相處理得妥當(dāng)。”
他沒聽錯吧？
人未到，一抹淡淡的墨香味先鉆了進(jìn)來，隨風(fēng)而散的暗香縈繞在四周，引起內(nèi)心一股浸人心脾的舒適。
今日見了太多七葷八素的笑容，此刻面對不言茍笑的蘇青時，聞棲辭覺得有些惶恐。
青面閻王居然是這件事的主要功臣？他的心情瞬間變得無比矛盾。
謝？當(dāng)然是要謝的。第一次對蘇青時存了真摯感謝的念頭，感覺像做夢……做夢都不會對她存有感激之情！
不過這件事疑點重重，單是與溫宿嫡公主撇清一夜曖昧的法子就夠他想破腦袋了。
越想越別扭，盯著蘇青時看了好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話。
灃守帝提醒似的咳嗽了一聲，“聞大人無事便退下吧。”
他渾渾噩噩的行個禮，“臣告退。”
慢吞吞地走出御書房，恍然間聽到兩個字，瞬間將心頭籠罩的陰霾一掃而空。
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