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衿一路拽著褚冉朝著下面走,褚冉跟著她歪歪扭扭的,幾次被梁子衿拽著撞到墻,有些疼,但褚冉忍著也沒出聲。她是喝醉了,但是還沒到完全喝醉的程度。跟著梁子衿一路走下樓,那輛黑色的卡宴還停在夜色中,相同的位置。見到她們兩個人下來,車門瞬時打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個男人。西裝筆挺,身姿頎長,依舊清俊非凡。
“秦昊。”梁子衿叫道。
秦昊掀眉看她:“什么事?”他沒怎么明白,為什么她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好像他又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惡事惹得她十分的生氣。那么的充滿厭惡,那么的鄙夷。
“你,你告訴她,你為什么到這里來。”梁子衿拽過褚冉到身前,指著褚冉,問秦昊。
秦昊停頓了十幾秒才開口,低沉的聲線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沉寂。夜色很暗,再加上逆光,她并不能看清楚秦昊的表情。她在默默地等著,等著秦昊的回答。
“我說,沒有原因。”
“你為什么不說,你以為你這樣我就不知道你是為什么而來了嗎?”梁子衿松開拽住褚冉的手,褚冉歪歪扭扭的差點摔倒,幸好靠到車尾上,才勉強站穩(wěn)身體。
“別鬧了。”褚冉覺得梁子衿現(xiàn)在有些無理取鬧了,即便秦昊真的是為了城西那塊地皮來,她也沒必要這么干凈殺絕,非逼著別人把這個事情完整得說出來。這不是強人所難嘛,如果秦昊不是,但她同時又在想,假如秦昊真的是為了她而來。那梁子衿會怎么做,原諒,還是轉(zhuǎn)身就走?這不是自找沒趣,自找麻煩。
梁子衿回頭冷冷地看了褚冉一眼:“你先上去,我有話和他說。”
褚冉喉嚨有些干,她不大明白梁子衿的那一眼,話到嘴邊忍了忍,到底沒說出來。轉(zhuǎn)頭歪歪扭扭的就有朝著原路返回了,昏昏沉沉的她竟然在想,梁子衿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所以才會這么無理取鬧,非要這樣較真。
褚冉走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梁子衿才回頭看向秦昊,朝著他走了一步,然后再走了一步,知道兩人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感應(yīng)到的時候,才停下來,昂著頭看向他:“你告訴我,你為什么而來?”
秦昊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
“我想聽真話,我就問你一句真話,你為什么而來。”梁子衿說這話的時候,仿佛已經(jīng)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她是真的受夠了,受夠了秦昊這樣,一句話都不說,什么都要她來猜,什么都要她自己去看。她不是個圣人,不會把所有的視線都停留在他秦昊一個人身上。
更何況,更何況他和宋容爭都要訂婚了。
“我,我是為了你而來。”冷靜過來,秦昊說。第一次他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
梁子衿昂頭看向他,依舊好笑:“為我而來?為我來干什么?來看我的笑話,還是來看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我說過了我和秦先生你沒什么舊情可言了,秦先生又何必在我面前裝情圣,說的好像有多在意我,有多愛我似的。我不信。從前我或許信過,但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一句話都不會在信,現(xiàn)在是,以后也會是。”
“你真的有那么恨我?”
“恨?我想秦先生忘記了,這個問題我之前回答過。我沒有恨你的力氣,很累。我就是想要整垮你,但不是恨,我就是想讓你嘗嘗跌入谷底的滋味,讓你知道,你曾經(jīng)將一個人的夢想生生折斷,給了她無盡的絕望。她徘徊在無底深淵很久才爬出來,她想看看你會爬多久……”
“不要在恨了。”秦昊一把將梁子衿拉倒懷中,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從沒有像現(xiàn)在,像此刻這樣,他有點害怕,很害怕,害怕好像下一秒她可能就會消失,徹底消失在他的眼前。他知道她說話絕對會說到做到,將他最后的奢望都變成是一場夢。
梁子衿沒動,任由著秦昊將她抱在懷里。她不掙扎,是因為知道掙扎不過,也不想掙扎。她就像是一具尸體一樣站在他的面前,然后扯起一抹冷笑來:“秦昊,你怕我嗎?”
“我怕。”秦昊說。
“你怕我什么呢?”
“我怕你連恨我都不愿意,那你就會恨自己,恨自己會更累。可我又怕你不恨,這樣你就記起我的機會都沒有了。我知道這個城市對你來說更多的是傷心,假如當(dāng)初不是因為我,你可能就不會在來這里了。”頓了下,秦昊才說:“我多怕呀,再見你一面都會變成奢望。”
梁子衿推開秦昊,臉上猙獰的表情已經(jīng)化作平靜。她昂著頭看向他:“奢望?原來你這種人還會有奢望,好奇怪,我怎么這么不信呢。你是在對我說,你對我還有感情嗎,你在乞求我覆水重收?還是在對我說,我不喜歡你,但我也不想你忘記我。秦先生,你是哪種呢。”
“我,我是。”后面的話秦昊沒有說出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心好痛,好痛,好像被刀刺穿了心臟一樣,疼痛到好像快要窒息一樣。然后那種痛意蔓延到了喉嚨,阻隔了他的聲線,令他半個字都發(fā)布出來。悶悶的,他垂下眸光,竟然不敢看梁子衿那雙清冷的眸子。
梁子衿等了很久,他都沒有說話。她等不下去了,“怎么,秦先生無話可說,還是說秦先生兩者都有,既是利用,又是舍不得私有物被人占有。你到底有多恨我,半點都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呢?”最后那半句話,帶著呢喃,既然夾雜著傷痛。
聽到秦昊的耳邊,感覺心里的痛意更加疼了。他抬手按在梁子衿的肩膀上,想要開口:“你,我不是。我是愛你的。”那個‘愛’字終于吐露出來。
梁子衿整個人都被那個字震住,呆愣在原地。楞了大概十幾秒后,她才回過神來。好笑的問:“愛?愛這個字,秦先生對幾個人說過?”
“你一定要這么說話嗎?”秦昊問。
“我可以不這么說話,但秦先生敢認(rèn)真的回答我一次嗎,就一次,你告訴我當(dāng)年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殺了我肚子的孩子。就算你不想要,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的意見,至少讓我先斗爭一下,至少不是像這樣,像這樣毫不知情的喝下你給的墮胎藥。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個傻子一樣,親自就葬送了寶寶的命。”梁子衿整個神情都變得悲憫起來,她扯著秦昊的西服,不停的搖晃著:“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為什么要殺了她,為什么,為什么呀!為什么我就不能有你的孩子,為什么宋容爭就可以懷你的孩子,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她趴在秦昊的懷里,哭的撕心裂肺,痛徹心扉。
“你,你怎么知道宋容爭……”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你在意的只是這件事情嗎?你在意的只是我為什么知道?你難到不應(yīng)該說,這不是真的,當(dāng)初我不想殺這個孩子的,你不是應(yīng)當(dāng)繼續(xù)騙下去,告訴我,你是迫不得已。這樣才符合你這副癡情的樣子。”梁子衿松開秦昊身上的西裝,指向旁邊的卡宴車:“然后才好說服我相信,你每天睡在車?yán)铮卦谖业拈T口,就是為了告訴我,你還愛我。你說啊,說啊。我聽著。”
秦昊發(fā)覺自己無話不說,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在說出那句謊言了。所以他沒辦法說,也不知道怎么來回答她的話。沉默,加上更沉默。
梁子衿這次等了很久,就和那天一樣。有時候有些東西就很奇妙,一面是希望,一面就是絕望。當(dāng)希望沒有來臨的時候,就只剩下絕望了。而每次梁子衿都在這兩種心情里,不停的徘徊,不停地猶疑。而現(xiàn)在,她終于看清了,也認(rèn)清了。抬手擦了臉上的淚水:“秦昊我告訴你,你的鬼話我半句都沒相信。所以你不要在白費心機,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不如過去討好討好那個宋氏千金,或許對你日后的成功道路會更加快捷簡便很多。祝你和宋小姐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早生貴子’四個字,梁子衿說的咬牙切齒。
秦昊沒有說人,由著梁子衿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然后在梁子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樓道里的剎那,他整個身體就好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一樣,徹底沒了支撐,整個人癱軟在地上。他捂住胸口,心臟的地方疼到無可富加,多少次他開車停在學(xué)校的門口,看到Angla那么健康的出現(xiàn)在眼前,他就好像見到那個無緣的孩子,被他親手扼殺的孩子。
她都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時候,他坐在車?yán)锞驮趯γ妗K鴮γ嬖谛Γ敲撮_心。那是多久在沒見到過的笑容啊。她笑的那樣甜美,可那樣的笑容卻并不是對著他的,她上了另外一輛車,然后風(fēng)塵離去。
那個時候他都在想,其實現(xiàn)在這么痛苦到底是為什么。既然選擇了放手,為什么不能放手的再徹底一點,這樣至少不會在糾纏著她,一面看她因為他糾結(jié)而感到竊喜,一面又害怕見到她淚眼婆娑的問自己:‘你為什么要殺了那個孩子’,就如現(xiàn)在一模一樣。可當(dāng)她真的問了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怕了,怕她真的是連恨都沒有了,從此將他當(dāng)做是路人,兩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