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
…………………………
云深不知處在魏嬰離開后,比之前安靜了,那些“亂黨”在魏嬰的帶領下才翻天,罪魁禍首走了,他們翻不了天,頓時覺得寂寞無主。
“要是魏兄在就好了,哎呀——”
“太無聊了!都不知道去哪兒玩。”
“等聽學結束,我們結伴去云夢玩,江兄,可否?”
江晚吟笑道:“自是可以,讓魏無羨帶你們去摘蓮蓬菱角,他最喜歡。”
“云夢的姑娘真的那么好看?”
“這個你們還是去問魏無羨吧,他是行家。”
“哈哈哈哈哈。”
“……”
藍忘機從容的從這些人面前走過,冷若冰霜的樣子讓他們鴉雀無聲,連招呼都不敢打。
就是這樣,別人都不敢做的事情,為何就偏偏你膽大妄為,偏偏要厚顏無恥的撩撥,撩撥完了就瀟灑離開,魏嬰……你真的很讓人討厭!
云夢嗎?摘蓮蓬嗎?我自己也能去,不需要你也可以……
于是那天藍忘機一個人悄悄去了云夢,又悄悄回來。
從云夢回來后,藍忘機畫了一副畫,畫里是兩只兔子,空白處寫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魏嬰。
反反復復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把畫燒了,化為灰燼。魏嬰,我去過云夢了,你知道嗎?你是騙子,帶莖的蓮蓬和不帶莖的蓮蓬味道沒有區別,其實都好吃。
聽學還在繼續,藍忘機卻閉關了。這讓許多人詫異不已,只有藍曦臣輕嘆一聲不作表態。
…………………………
將近一年的時間,藍忘機一直在譜一曲子,特別的一曲,可是譜了許久,未得果。
他站起來走到玉蘭樹下,叫了聲:“兄長。”
藍曦臣撓了撓兔子的頭道:“它們好像很喜歡跟著你。”
“嗯。我走到哪它們就走到哪。”
“岐山清談會,可要與我同行?”
“不去。”藍忘機低頭,兔子在他腳邊互相追逐。
“這一年多來,你除了偶爾獨行夜獵或是助民除祟,就是坐在這藏書閣。”
“有何不可,我很好,兄長勿煩憂。”藍忘機情緒依然沒有任何起伏,看上去越發成熟穩重。看上去也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藍曦臣又道:“岐山溫氏越發囂張,聽說最近又吞沒了幾個小仙家。他們盯著姑蘇藍氏已經很久了。”
藍忘機終于抬頭看向藍曦臣,一派清冷模樣。
“這次清談會有異樣?”藍忘機問。
“尚且沒有,可誰知道呢,一切小心為上。云深不知處也加強了結界防護。”
話到此處,藍忘機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可以躲在云深不知處療傷,可這傷療了一年多也沒見好,順其自然吧,他不強求,也強求不來。溫氏猖狂,他自然也不能只顧自己不顧家族,兄長自是希望他多出去歷練的。那便去吧,指不定他根本不會來。
“我隨兄長一道去。”藍忘機轉身往靜室走去,兩只兔子一跳一跳的跟在他身后。
………………
岐山,不夜天城。
那些辯論宴會藍忘機沒有一丁點兒興趣,所以頭兩日他都躲在客居處看書打發時間。他早上就遠遠看見過魏嬰一次,他身邊永遠都有一群人。藍忘機就遠遠看一眼,然后默然回房,他想,這樣就好,不打擾。
傍晚時分,他才出了房門,漫無目的走著,卻與魏嬰不期而遇。
藍忘機站著不動,等著他笑意盎然的和他打招呼,他會怎么說呢?說:“嘿,藍湛你來了。好久不見。”還是會說“藍湛是你啊,想我不想。”或者其他的。
藍忘機想著各種可能。唯獨沒想到的一種可能發生了。
魏嬰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與他擦肩而過。那陌生的眼神讓藍忘機的心抽的扭曲起來,呼吸有些不暢,他竟然……
說了不打擾,為何又還有期盼,藍忘機堅持了這一年多來的清心瞬間又變得復雜起來。
藍忘機恍惚走了許久,無意中走到一花園,即將日暮,花園里沒什么人。
甫一抬頭,又見到了那個人,黑色衣衫紅色發帶在晚風中搖曳。一年多不見,他越發俊朗,連笑容都越發迷人了。
可他不是一個人,他在教一個白色輕衣少年射箭,那少年眉清目秀,憨態可掬的樣子。兩人親密無間的樣子刺痛了藍忘機的心,魏嬰,你到底是不喜歡男子還是……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為什么對他那樣笑,你不知道自己笑起來多招人喜愛嗎?藍忘機有種上前質問他的沖動,可是他的腳卻懦弱的后退了兩步,不可以,他知道自己不可以那樣做……
“好了,就是這樣,瞄準,射。”
射中了,白衣少年笑逐顏開:“謝謝魏公子。”
“不必謝我,我就說你有天賦,多加練習,很快能甩別人幾條街。”
兩人有說有笑,絲毫沒發現站在不遠處的藍忘機。
藍忘機木然了,原來他一直在自欺欺人,原來魏嬰從不是愛黏他真心想與他做朋友,當時許是只是覺得他“美”所以隨意撩撥著玩,覺得他不善言辭逗著好玩,所以他終究只是魏嬰的過客,他逗著玩玩的朋友而已。
來岐山的路上,他想過,若是見到魏嬰,就和他好好做朋友吧,普通朋友那種就可以。可是他沒想到會是這樣發展的。他胸中升起一股嫉妒之感,極度的嫉妒,他嫉妒那個白衣少年,也嫉妒那個正走向魏嬰還把手搭在魏嬰肩上的紫衣江晚吟。
回到客居的時候,藍曦臣來了,開口便問:“見到魏公子了嗎?”
藍忘機早已恢復到那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見了。”
“如何?”
“不如何,我是我,他是他。”
“放得下?”
藍忘機忽然扯起唇角,笑了笑。他也許覺得自己在笑,可那笑不帶任何笑意。把藍曦臣笑懵了,然后冷然道:“無所謂。”
藍曦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沒再多問,換了個話題:“明日的射箭賽我替你報名了。”
“好。”藍忘機欣然答應。他不是射箭很厲害嗎,那就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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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賽比射的是兇靈紙片人,一旦射錯就得退場。
藍忘機想著,他要贏,贏過魏嬰。可他萬萬沒想到,魏嬰竟想把名額讓給昨天見到的那位白衣少年,是什么關系,竟然讓他這樣對比賽無所謂?
其他人自然不同意,尤其不爽的是溫家的人,先讓他在一旁試射。那人叫溫瓊林,旁的不能再旁的旁支一小公子罷了,從不被人瞧得起。魏嬰卻形影不離在一旁鼓勵著他,可他最后還是沒射中。
溫瓊林跑了幾步聽到有人叫他,垂首轉身,從頭慚愧到腳的樣子,道:“……對不起。”
魏嬰奇道:“你跟我說對不起干什么?”
溫瓊林內疚地道:“你……你推薦我,我卻讓你丟臉了……”
魏嬰道:“我有什么可丟臉的?你以前不常在別人面前射箭吧?剛才是緊張了?”
“嗯,我就說我不行。”
“你呀,我說了不要這么不自信,我說你射的好就射的好,等比賽結束我去找你,后面還有幾天呢,我走之前再教教你。”
“真的嗎?”
“真真的。嘿嘿。”
溫柔軟語安慰,這讓藍忘機又升起一股怒火。恨不得關閉五識。轉過身試箭,不再給魏嬰一點點多余的眼神。這在外人看藍忘機就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
入場后,藍忘機沒有立刻開箭,眼角還是忍不住朝魏嬰看去,他慵懶自在,箭無虛發。
藍忘機轉身,開始射箭,他要贏他。
“咦!這不是忘機兄嗎?”
“你抹額歪了。”
藍忘機伸手后發現自己上當,不睬他。現在來打招呼做什么,不打算一直假裝不認識嗎。
他早該知道,魏嬰豈能是安分的主,豈會放過任何戲弄自己的機會,第一次說他抹額歪了的時候他信了,再來一次他又怎會信,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竟當眾扯下了他的抹額,還捏了又捏!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無知,然后用不知者無罪來戲弄他,不,他又怎能不知道,藍氏家規都抄了多少遍了!這樣很好玩嗎?
藍忘機強力忍耐著怒火,搶過他手中的抹額憤然離開,也不比賽了。
藍忘機,你就從沒贏過他!從頭到尾都是輸家,整顆心都輸給了他!兄長和門生那些安慰之語藍忘機都聽不清楚,腦袋嗡嗡作響,只想離開他,越遠越好。
……………………
藍忘機回到客居處捂著臉平靜不下來,最后只能重重嘆一口氣。終究不能坦然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傍晚,藍忘機獨自找了片山丘,撫琴,靜心。
“藍湛。”
藍忘機皺眉,竟然幻聽。
“藍湛藍湛……”
藍忘機壓住琴弦止音,沒聽錯,是魏嬰在叫他。
藍忘機垂眸,心中的失落竟因為他一句“藍湛”驟然減半,藍忘機覺得自己無可救藥了。
“喂,藍湛,還生氣呢?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魏嬰嘻嘻哈哈坐到他身邊。
藍忘機愣了愣,挨的太近了。
“昨天不是不認識我,今天怎么又認識了。”藍忘機摸著琴弦,語氣怪異。
“昨天?昨天見過?”
仿若雷擊,藍忘機閉眼,不看他忽然湊過來的臉。“沒見過。”
魏嬰想一下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想起來了,昨天好像是見過,可是那是因為我沒認出是你,所以沒和你打招呼嘛,別生氣了。”
“沒認出?”藍忘機驀然睜大眼,語氣淡然,可他的心已千瘡百孔,原來他不是假裝不認識他,而是,根本就不記得他!
“是呀,我今天才認出是你,一年多不見,你變化太大了,我都不敢認,要是認錯了豈不是很尷尬,我也是要面子的嘛……”
藍忘機再一次閉眼,不再看他一張一翕的嘴,怕自己失控咬碎他的唇瓣。他想問他:我變得如何了?能變到你認不出來嗎?根本就是你沒有心!
可即便他不問不說話魏嬰也會自己說,反正他總有說不完的話。
“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哈哈哈哈,可你怎么還是一副冰冷冷的樣子,你這樣不行的,姑娘會害怕不敢靠近你的……”
“你為何不害怕我?”藍忘機脫口而出。
“我又不是姑娘家,況且我為什么要怕你,你會打我嗎?也沒有呀……哦不對,你打過我,好生厲害……”
藍忘機心尖都在顫抖:“是啊,我打過你,你怎么不怨我離我遠點?”
“你打的對,是我錯了我為何怨你,你該不會以為我一直怨恨你所以昨天才沒和你打招呼吧?真不是,我當真是不敢確認是你所以才走的,不過你應該叫我的呀,你一叫我肯定就能卻認了……”
“我打你那么多戒尺,你為什么不厭惡我。”藍忘機小聲道。
“哎哎,我都說了那才多大點事兒,我干嘛討厭你。”
“魏嬰,你變化也很大。”藍忘機又道。即便如此,我也一眼就能認出是你!
“是嗎,哈哈哈,清談會上有好些好瞧的仙子,你看了嗎,看上哪個沒有?告訴我告訴我……”
“沒有。”藍忘機冷冷回答。
“真沒有?你怎么這么清心寡欲,和尚嗎你,我跟你說……”
“魏嬰。”藍忘機提高了聲音。
“好好我不說了,換個話題。這里離云夢不算遠,清談會結束后和我去玩如何?就當我沒第一時間認出你賠禮道歉,我跟你說,云夢的姑娘……”
“魏嬰。”藍忘機又叫了一聲,話題轉移來轉移去還是繞著姑娘轉,你是有多風流。
“嗯?什么事?”
“魏嬰。”藍忘機收了琴,站起來,他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只是忽然想叫叫他,趁他還在眼前。
“什么?你有話就說呀,我聽著呢。”
“你……”你有喜歡的姑娘嗎?藍忘機想問的是這個,他好奇魏嬰喜歡的姑娘會是什么樣子的。
“魏無羨,你給我滾過來,又在干什么呢?”
“魏兄,快來,有好玩的。”
有人成群結隊而來,叫喚著他。
“好——馬上就來,藍湛藍湛,走,跟我們去玩。”
藍忘機看了魏嬰一眼,他笑的張揚。
“……”藍忘機有些蠢蠢欲動,猶豫躊躇。
“真不去?好吧,那我走了。”
魏嬰揮一揮手頭也不回瀟灑走了。
藍忘機佇立在原地,看著天邊的余暉發呆。
魏嬰不害怕他,不怨恨他,也不厭惡他,甚至是喜歡他,但就是不喜歡他……
…………………………
清談會很快結束,自那日后藍忘機沒再見過魏嬰,卻能從一些門生口中聽到他如此如此那般那般的各種玩耍。甚至還有他邀約姑娘的風流韻事。
“去跟他告個別吧,下次見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臨走時兄長對他說。
藍忘機也去了,但是沒有見到人,打聽過后才知道,他早就走了。不見也罷,他從未想過告別,聽學時亦是如此。說走就走,不留任何懸念。
如此,也好,不見不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