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蘇禹將那少年安葬歸來,一同上山的其他人基本已經選完了小屋。
為了方便每日的雜役工作,大多人選的小屋都是在礦洞附近,遠離礦洞的北邊小屋居住的人反而很少。蘇禹本身喜靜,所以也沒多做猶豫,便在北邊選擇了一個周圍沒什么人居住的小屋踏入。
小屋內部極為簡陋,僅有一桌一椅和一處鋪蓋草席的石臺。
蘇禹也沒在意,打量一番后,便開啟了陣法,隨著陣法開啟,小屋表面頓時顯露出一絲微光。
“玄靈陣嘛?”
雖然與蘇禹印象中有些不同,但陣法的基本原理卻是大同小異,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只是一種防御類的低級陣法罷了。
至于這陣法的強度,則是讓蘇禹不由搖了搖頭。
這陣法實在是太弱了,可以說隨意來個靈源開辟成功的起靈境便能夠破除,不過雜役處大多都是一些連靈源都沒開辟出來,僅僅比凡人強上些的修行者,這陣法也足夠抵擋其他人在修行時來打擾了。
房間唯一的桌子上擺著一本手冊,蘇禹拿起翻了翻后,發現只是小屋陣法的開啟方法后,便放了回去,轉而從懷中掏出了一本薄冊。
“大自在幽冥訣。”
蘇禹坐在草席上,翻看著手中功法。
不出意料,這功法僅有‘起靈卷’與‘拓靈卷’兩篇,當中甚至連一些基礎的配套武技都沒有。
“幽,冥也、冥,幽也,以大自在之法,竊幽冥。”
隨著翻看,蘇禹眉頭漸漸皺起,這功法還真是無愧于魔道功法之名,所謂的‘竊幽冥’說的好聽,其實說直白點就是吸收生靈死氣修行,而當此功法修至大成,普通的生靈死氣已經無法滿足修行所需,除了稀少的極陰之地外,只能依靠吞噬生靈殘魂,甚至修行者元神來修行。
“你們被滅的一點也不冤啊……”
蘇禹嘴角微微一抽,他現在才明白,原來墓地那里的人,并不是他所想的為了磨礪心智才在墓地修行,而是在吸收死氣。
“這功法簡直是離經叛道的典范。”
蘇禹見過的魔道功法,只有三十五年前剛下山時得到的魔欲訣,而這大自在幽冥訣雖說沒有魔欲訣玄妙,但其邪惡程度卻是遠超魔欲訣。
沉吟了一番后,蘇禹起身換上雜役弟子的灰衣,離開了小屋。
并非前往礦洞方向,而是直接向著先前所去的墓地而去,功法雖然邪惡,但蘇禹卻已經不在意了。
如果是入魔之前的蘇禹得到這本功法,他絕對會選擇棄而不修。
然而……
三年入魔、三年尋魔。
雖說在無垢神體的凈化下,蘇禹并沒有身染障氣,但其心志卻在那彌漫心神的障氣下,漸漸已經從曾經的固執己見中掙脫,成為魔頭的執念更是在三年尋魔中深入靈魂,甚至讓蘇禹隱隱將自己為何要成為魔頭的原因拋到了腦后。
只因想成為魔頭,所以要去當一個魔頭。
功法越邪惡,自己成為魔頭的可能性越高,既然如此,便是離經叛道又何妨?
當蘇禹來到墓地后,天色已經盡暗,但那占地近一公頃的墓地中的人,比蘇禹白天來時更多。
不知為何,夜晚弟子的修為,大多也比白日在此修行的人高。
一眼望去,只見一個個身著綠色服飾的魔叢宗弟子,盤坐于一處處墓地旁,不斷吐納著這片墓地中彌漫而起的陰死之氣。
蘇禹站在墓地之外,神色間隱隱有些疑惑。
此地氛圍有些不對,不同于白天,夜晚墓地空氣中的陰死之氣雖說更濃,但當中卻是多出了些白天沒有的殺機。
仔細看去,那些外門弟子雖大多在修行,但神色間都隱隱帶著戒備。
這是怎么回事?
“啊啊~~”
正當蘇禹疑惑時,一聲慘叫突然從墓地深處傳出。
蘇禹立即向著慘叫聲傳來之處看去,借著月光,只見一個外門弟子捂著脖子,血液不斷從指縫間向外噴灑,另一只手則是無助的抬起,仿佛是在求救。
但周圍觀望之人,卻都是神色冷漠,隱帶譏諷,不僅沒有去救援,反而同時向著四周散開。
這一幕,讓蘇禹瞳孔一縮。
雖然他知道魔道會很殘酷,但怎么也沒有想到在宗門當中,居然還會有弟子相互殘殺。
就在這時,一陣破空聲傳來。
伴隨著破空聲,一個中年人出現在墓地外,看了死去之人一眼,眉頭微微一皺:“誰殺得?”
沉默。
墓地中的眾人不約而同的保持了沉默,中年人見無人應答后,冷哼一聲:“有什么矛盾,給我去冥斗臺解決,如果今夜我在發現有誰死了,那在場的有一人算一人,一個月內都禁止來此地修行。”
此言一出,墓地中的氛圍頓時一變,空氣中隱隱彌漫的殺機漸漸散去。
中年人見狀,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了墓地。
這就完了?
蘇禹看著離去的中年人,神色間不由露出疑惑。
同門相殘,這可是宗門大忌。
如果放在泉溪宗,執法堂就算是將整個外門掀翻,也絕對會查出兇手,將其處決,以儆效尤!
這中年男子居然只警告一句?而且還只是一個月禁止來此地修行。
蘇禹卻是不知,如果不是那中年人接了‘鎮守任務’,死人多了會導致任務失敗,那中年人甚至警告都懶得警告,畢竟魔叢宗的外門一向都是以亂為主,此墓地更是外門弟子偷偷解決恩怨之處。
只不過近年來與鹿鳴門的不斷摩擦,讓外門的低階弟子損傷慘重,這才有了鎮守墓地的任務。
蘇禹站在墓地外,神色間隱隱露出了猶豫。
死亡,誰都畏懼。
更何況……
重生一次,莫名其妙就死在這種地方,蘇禹覺得自己就算是死,也難以瞑目。
“喂,喂……”
就在這時,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從蘇禹身后傳來。
轉頭看去,只見在蘇禹不遠處,墓地外圍的一片樹叢中探出了一個腦袋,那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當見到蘇禹看來時,那青年便對著蘇禹招了招手:“你找死啊,站在那么明顯的地方,快過來這邊。”
蘇禹看了看左右,發現周圍并沒有他人在后,才向著那青年所在走去。
來到近前,蘇禹才發現,這青年和自己一樣,同樣穿著一身雜役弟子的灰衣。
“你是白天新來的師弟吧,白天張管事接收你們的時候,我也在場。”
蘇禹沉默,不得不說剛剛的一幕,確實帶給了蘇禹很大的沖擊,讓他隱隱有些不相信這里的所謂同門。
前世的蘇禹一直都是在泉溪宗那種安全,并且受人尊敬的環境中長大,對于修行界的爾虞我詐根本不了解,甚至比低階修行者還要天真。
但天真并不意味著傻。
前世今生加起來,蘇禹也活了一百多年,看到剛剛一幕,如果還沒有半點警惕,那他干脆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不要擔心,你看我衣服就知道了,我和你一樣,也是雜役弟子,”
那青年見狀一笑:“師兄也不瞞你,我叫你來,只是為了搭伴修行,這樣一來可以避免在修行的時候被人莫名其妙的殺死。雖說咱們只要沒得罪那些外門弟子,外門弟子也不會冒著被懲罰的風險對我們出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誰知道外門弟子中有沒有那種以虐殺弱者為樂的瘋子存在。”
“你我搭伴一起在這里修煉,這樣就算真有那種以虐殺弱者為樂的瘋子,應該也不會對我們動手,畢竟接連死了兩人,一定會惹怒先前那內門弟子。”
蘇禹聞言點了點頭,知道青年說的是事實,但他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墓地的中心區域。
見到蘇禹的目光,青年不由苦笑一聲:“那邊你就別想了,萬一不小心冒犯了哪位師兄就完蛋了,曾經就有一個雜役弟子因為冒犯了外門弟子,第二天就死在自己的小屋里。你剛來可能不知道,我們雜役處小屋的陣法,也就能攔攔雜役弟子,對于外門弟子來說其實跟沒有一樣。”
“這都沒人管的嗎?”蘇禹眉頭一皺。
“外門確實會管,除了類似此處墓地和冥斗臺的地方外,禁止任何同門相殘,就算是墓地和冥斗臺明面上也禁止殺人,但想要不為人知的偷偷殺死一個人,冒些風險也并不是什么難事。”
青年冷哼一聲:“但雜役弟子卻是宗門的底層存在,除非你展現出自己的價值,不然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你,所以盡早開辟出靈源,成為外門弟子才是雜役弟子的首要任務。”
蘇禹聞言沉默了半響,對著青年便是一拜。
“多謝師兄指教!”
青年雖然只是剛剛凝氣入體,融散全身,甚至還沒有開辟出靈源,但這一番話卻是讓蘇禹明白了很多,所以蘇禹這一拜真摯無比。
青年被蘇禹這鄭重的一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不要這么客氣,我也不過是想要勸你跟我一起修煉,才跟你說了這么多。”
青年看了眼蘇禹,心道果然是面由心生,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找一個這樣的人跟自己一起修行,自己也能夠放心很多。
雜役弟子很多,如果想要找個人結伴修行并不難,但想找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卻是極難。
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表面上跟你有說有笑的人,會不會在背后捅你一刀。
而面前這新入門的雜役弟子,剛剛入門,并沒有受到過多影響,剛剛那一拜也不似作假,顯然是一個表里如一之人,找這樣一個值得信任的固定同伴一同修行,對于青年來說也有很多好處。
“我的名字是周玉林,你叫我周哥,或者周師兄即可。”
“周師兄,我的名字是蘇禹。”
兩人又交談了一陣,蘇禹這才知道這位周師兄,原來是魔叢宗山下一個沒落修行家族的弟子,其祖上有數位都是魔叢宗弟子出身,所以對于魔叢宗的很多事情都有些了解。
與其交談,讓蘇禹對于魔叢宗漸漸也有了一個清晰認知。
也沒有交談多久,兩人便開始了修行。
蘇禹嘗試著吸收墓地邊緣的薄弱死氣,心中卻忍不住嘆了口氣,對于周師兄來說,開辟靈源是一個難點。
可對于自己而言,凝氣入體,融散全身,也就是所謂的蘊靈階段反而是最大的難點,因為他的資質實在是太差。
至于開辟靈源……
蘊靈完成瞬間,蘇禹便可以成功開辟出靈源。
正因如此,蘇禹才會那么想到墓地中心修行,在死氣濃郁之處修行,可以大大縮減修出魔氣的時間。
但蘇禹卻沒有發現,就在他開始吸收周遭死氣時,其懷中那劉宗所贈,唯一被他帶在身邊留作紀念的小印上,烏光一閃,剎那隱沒。
夜,更濃了幾分。
一旁周玉林睜開雙眸,眼中閃過一抹驚喜,今天這里的死氣,居然比往常要濃郁許多。
當下他也不在分心注意周圍動靜,全身心都投入到了修行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