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橋哥哥,可以說是她童年難得的溫暖之一了吧!
還記得當時娘親病重,她們母女被遠遠發配到羅府一角,羅夫人嘴上說得好聽是為了防止母親的病情傳染別人,實際上便是將她們扔到一旁任她們自生自滅。
眼看娘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身邊別說藥了,就連飯都難得吃飽。看著癱軟在病榻上的娘親,她第一次對羅夫人恨得咬牙切齒。
這時候,是住在柴房的云橋給了她幫助。
說起來,云橋母子身世也十分悲慘。小小年紀便沒了爹,母子倆千里迢迢趕來京城投親,結果誰知親人早搬走了,不知去往何方。母子二人沒地可去,他母親便干脆帶著他進了羅府做幫工。
只是身無一技之長,他母親做的只是最低等的粗使活計。他又自小長得黝黑粗壯,并不怎么討人喜歡。
一開始,羅秋容對他也并無多少好感。但是,當有一天母親再次病情惡化,她哭著去尋羅太尉卻被羅夫人的人擋在門外,最終只得獨自一人來到后院的水塘旁,看著水里自由自在游來游去的魚兒,一瞬間很想帶著娘親一起跳進去算了!
或許到了另一個地方,他們才能過得稍稍舒坦一點吧!
這時候,一只黑乎乎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上面那只白生生的肉包子顯得格外香嫩討喜。
誘人的香味撲面而來,羅秋容這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一餐正經的飯了!
忍不住咽了好幾口口水,一回頭,她見到的便是一張粗獷的小臉。
當時心中也不是不怕。可是馬上,她就聽那個小臉的主人說:“你是不是餓了?我這里有個肉包子,你趕緊吃吧!吃完了就不要哭了,你長得這么好看,哭得眼睛都腫了就不好看了!”
羅秋容眨眨眼,隱約從粗獷的五官中看出了關切和善意。一顆心隱約覺得溫暖了不少。
而見她不動,小男孩以為她是在嫌棄他,連忙將包子舉得更高:“這包子我才剛拿到手,還沒碰過,真的!你放心吃吧!”
“我現在不想吃東西,我想找藥給我娘治病。”羅秋容小聲說。
小男孩愣了愣。
“你娘得了什么病?”
“肺癆。”
“這個我記得管家的老娘也是這個病癥,他家里一定有藥,我這就去幫你偷點出來!”
也不知他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好,先是給她吃包子,現在又義無反顧的幫她去偷藥材。
他也確實做到了。
也正是憑借他的藥材,娘親才又勉強又多支撐了幾日。
只是,偷兒這一行總不能長久。雖然他已經盡量小心,但沒多久,他就被管家發現了,吊起來一頓好打。
然而即便是被揍得遍體鱗傷,他也沒有供出藥材的去向,因而保全了她和娘親。
最終結果,便是他們母子則被管家遷怒,趕出了羅府。
因為走得急,又避免牽連上她們母女,他們母子連道別都沒有就遠遠的走了。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分道揚鑣了,可誰知道,現在居然又讓她在這里遇到了他!
羅秋容大喜過望,連忙迎上來:“云橋哥哥,真的是你嗎?”
“是我,當然是我了!阿容,多年不見,剛才我都差點沒認出你。你比小時候更漂亮了!”云橋黑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眼底也寫滿了驚喜。
羅秋容也差不多。
既然遇見故人,那她也不必再躲在山洞里了--或者說,是因為云橋身材太過高大,幾乎鉆不進去,她便只好另找了個僻靜之處與他長談。
兩人聊過,才知道云橋母子離開羅府后便又到了其他府邸里幫工,云橋有一身蠻力,十二歲便投軍去了,這些年也漸漸混出來些名堂。
“只是我腦子笨,只會和人拼命,卻并不大會行軍布陣,所以現在也只是個小小的校尉。原本今天我是沒資格來這里的,只是我師傅說難得能有機會來宮里過把癮,還有這么多漂亮姑娘看,不來白不來,便好說歹說把我給加上了。真沒想到,他一進來就看到了你!之前我聽說你嫁進了高府,還在考慮怎么才能見上你一面呢!”
看他還是一如兒時般憨厚,羅秋容微微笑道:“你既無背景也無幫手,能憑著自己的本事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你還年輕,只要肯踏實做事,多看多學,以后一定能平步青云。不然,軍中那么多校尉,為什么太子殿下就單單同意了讓你跟過來?”
“阿容你說得好像有些道理。”云橋搔搔腦袋,“那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事,一定不讓你失望!”
“你不僅是不能讓我失望,你還要不讓云姨失望,要努力光大云家門楣啊!”羅秋容道,心中又隱隱有幾分嫉妒。
是的,嫉妒。
嫉妒他身為男人,總有建功立業、展現抱負的機會。而她一個柔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一輩子只能混跡于后院。而現在,自己連載后院都沒有混好。
“對于阿容,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早先聽說你嫁到了高家,后來又聽說大小姐也嫁給了高家大公子。今天太子殿下帶我們過來,還特地囑咐過他們,若是看上了誰,盡管和他提。而剛才,太子殿下還專門問他們有誰看上了你!你不是高家少夫人嗎,怎么現在又來參加百花宴了?”
對上云橋疑惑的雙眼,羅秋容苦笑連連。“只能說是命運無常吧!”
便將之前的事情大略跟他說了一遍。
云橋一聽,當即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們怎么這么不要臉?你不過一個弱女子,他們竟然也要趕盡殺絕!”
“沒辦法,我的存在就是他們一生中最大的污點,要是不滅了我,她們每天恐怕都寢食難安。”羅秋容笑道。
云橋的拳頭都捏出道道青筋。“難道你就任憑他們擺布嗎?難怪我說太子殿下為什么要帶他們來參加百花宴呢,而且還專門挑出這些人來!”
“他們怎么了?”羅秋容心猛地一跳。
云橋撇唇。“那些個人,雖說在軍中都小有些名氣,但大都身上有些缺陷。比如王都尉好美色,家中早有妻妾好幾個了;李將軍性情殘暴,一旦生氣起來對女人也能動手,他的夫人就是被他一次酒醉后活活打死的;劉都尉人倒是不錯,可是他母親太過囂張,總將兒子看做是眼珠子。戰場上哪有人會不受傷?可只要他受一點傷害,他母親便逮住我們所有人劈頭蓋臉一頓罵,就連軍中的火夫都能因為飯做得不夠精致被她罵過。偏偏劉都尉又是個孝子,只要在母親跟前,任何事情那都是母親做主。之前大將軍也曾想過將小女兒許配給他,但才見面,就被他母親挑三揀四弄得受不了,此事便不了了之了。還有……”
每聽他多提起一個人,羅秋容的心便多凉上一分。
到最后,她的心早跌落到谷底,久久爬不上來。
“難怪。”低低一笑,“我就在想,她們怎么會這么便宜我。”
雖然放了她出高府,但那些人分明就還不想就此善罷甘休。如今更是想假借別人的手來弄死她!
見她笑得如此悲傷落寞,云橋滿臉心疼。“阿容,你也別太傷心了。王都尉他們都非良配,但現在你不是和九公主她們交好嗎?你讓她們幫你說說話,讓你躲過這一次便是了。我剛才聽他們說話,雖然都對你有些想法,但一會我回去求師傅和他們說說情,看在師傅的面子上他們應該也不會怎么為難你。”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云橋哥哥了。”羅秋容連忙點頭。
事已至此,能逃脫便是萬幸,她也沒心情和他多客套了。
“不過--”
但緊接著,云橋的話又把她的心吊得高高的:“要是可以的話,阿容你還是趕緊找個人將終生定下來吧!我聽太子殿下的意思,若是那些人都對你沒意思的話,他就要考慮讓你去他國和親了!”
什么!?
一個晴天霹靂當頭來襲,羅秋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親?什么時候的事?”
“天羅國和我國征戰多年,這兩年被我們狠狠挫了銳氣,現在不得不俯首認錯。這也正是我們會從邊關回來的原因。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天羅太子下個月就會率部來京城與圣上商議和談一事。你也知道的,兩國和談,除了約定貿易往來之外,最多的便是和親。只是天羅小國,看樣子圣上是不打算讓他親出的女兒嫁過去了。今天的百花宴,也是想趁此機會遴選出合適的名門閨秀,到時候好送去天羅和親。我還聽太子說,為了表達與天羅修好的誠意,除了和親公主以外,皇上還會挑出十二名美人作為陪嫁,一并送入天羅太子后宮。”
聽完這些,羅秋容已經不止是震驚了。
這簡直就是個連環計,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讓人根本就沒有逃脫的余地!
現如今,她只有兩個選擇:要么,乖乖從那群差強人意的武將中選一個,下半輩子要死不活的過了;要么,便隨隊嫁到天羅國去,離鄉背井一輩子,永遠沒有落葉歸根的可能。
高夫人和羅夫人,你們還真是運籌帷幄的高手啊!
“阿容,你要是也不愿意和親,那就干脆裝病吧!裝得嚴重點,把這段時間拖過去,皇后那邊肯定也奈何你不得。”云橋小聲道。
“不可能的。”羅秋容搖頭。
既然都已經將一切計劃得這么好了,她們又怎會給她逃脫的機會?那三個女人吃的鹽比她一輩子吃的米還多,區區一個她哪是那三個位高權重的人的對手?
羅秋容突覺眼前一片黑暗。
難道說,她必須朝平楊小侯爺低頭,做他的側夫人?
可是……
咬咬牙,她忽的看向云橋,雙眼霎時大亮。
云橋被看得心里一陣慌亂,黝黑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自在。
“阿容,你、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
“云橋哥哥,既然你也尚未婚配,那你娶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