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曠的車廂內，傳蕩著她低低淺淺的笑聲，如夜鶯般動聽。

他就那樣看著她。

看她在他身上笑得花枝亂顫。

心頭似落下一根細小的絨毛，似有似無的撩撥著他的心。

良久，袁芝止住了笑。

車子也緩緩駛入庭院，而后停下。

司機下了車，安靜地離開，似怕打擾到車里頭的二人。

袁芝最先聽見前頭開門的聲音，也猜到了司機估計是誤會了什么。

她努了努嘴，從趙諶的身上下來，隨后推開車門，下車。

車內。

趙諶神色暗沉，看著自己那高高聳起的那處有些頭疼。

……

晚間。

袁芝洗完澡，站在自己房間的陽臺。

夜間的氣溫比白天低上許多，而的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輕薄的睡裙。

有風吹過，激得白嫩的手臂生出些許小疙瘩。

袁芝雙手支在圍欄邊，食指與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

想抽煙。

可她答應過他，要戒煙的。

她嘆了口氣，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忽然，她感覺到后背附上一具溫暖的軀體，隨后腰間被一雙大掌緊緊地禁錮著。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際。

袁芝一愣，下意識轉頭看他。

唇，正好擦過他的臉頰。

很不舒服。

她有些嫌棄道：“你該刮胡子了。”

趙諶倒是直接給她氣笑，“合著還嫌棄起了我？”

“善意的建議，若不然你醫院的小迷妹們瞧見你這般模樣，指不定心碎了一地。”

“她們只怕會覺得更帥。”

袁芝，“……”

“剛才嘆什么氣？”他問。

袁芝眉頭一挑，半真半假道：“因為思君不見君啊。”

“有病？”

“還真是。”袁芝笑了笑。

趙諶懶得跟她瞎扯，“來書房找我。”說完，他松開她，然后轉身離開。

袁芝眉頭一挑，緊隨其后。

剛入書房，趙諶扔了條毯子在她身上，“裹上。”

袁芝準備將毯子放下，“我不冷。”

趙諶走到書桌前坐下，抬眼看她，“那你就使勁做吧，反正半夜腿疼的人不是我。”

“……”袁芝無言辯駁，只好默默將毯子披在自己的身上。

腿疼是自她受傷失憶就落下的病根，每到半夜她都會被疼醒。

袁芝也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

他很少讓她來書房，不用想都知道有事情告訴她，想起前幾日她求他的事情，神色忽然變得有些緊張。

趙諶也看到了她面上的變化，開口道：“袁芝，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袁芝一愣，隨即搖了搖頭，“給我吧。”

趙諶看她一眼，沒有在開口，直接將抽屜中的文件拿出，從桌面推給她。

她看著那份文件，眸光有些晃動。

它似一個潘多拉的魔盒，只要翻開便能知道在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不過好壞無從得知。

既然她下了決心求他幫忙，那便是一早便做好了心理準備。

她伸手，翻開那份文件。

第一頁，是她自己的一些資料。

第二頁，是家庭成員的資料。

……

原來她的母親叫張秋雨，父親叫袁肅，而她是家里面的獨生女，自小就備受寵愛。

袁芝繼續往后翻。

忽然，她指尖一頓。

死亡證明。

死亡原因是車禍。

原來她的父母雙亡，死于一場意外車禍。

袁芝的心間涌上一道不知名的情緒，有些酸澀。她理了理心情，繼續往資料的后面翻。

資料上寫著她是因接受不了父母出車禍離世，生了抑郁癥。

在發病的時候，不小心‘墜樓’了。

她沒死成。

是被趙諶從鬼門關里頭拉了回來。

后來的事情就是她醒來之后的事情了。

袁芝安靜地將整份資料看完，忽然抬頭望向地面的趙諶，“只是這樣？”

她不相信他幾次三番勸阻他不要去糾結過去的事情，就為了父母親是因為車禍離世這樣子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問題，即便她失憶了，但是她總感覺因為父母親出車禍意外而亡，她就忽然抑郁了？

趙諶也早有預料到一般，開口道：“這是我最先查到的版本。”

他說完，從抽屜里面在抽出一份文件。

這次趙諶沒有直接將文件推給她，而是摁在掌下。

袁芝知道他在擔心什么，“我想得很清楚了。”

趙諶將文件推到她面前。

袁芝有些緊張地翻開文件，在看到上面描述的內容后面色一白。

事發當晚，袁芝與袁氏夫婦大吵了一架，情緒極為不穩定。袁氏夫婦擔心她出意外，所以才會驅車跟在她的后頭。

車禍就是在那時候發生的。

當時袁芝的車速很快，袁氏夫婦為了能跟上她，狠踩了油門，結果與一輛橫行的車撞上了。

車毀人亡。

袁芝看完一切，緩緩將文件合上。

原來，造成爸媽車禍死亡的根源是她。

是她害死了她們。

袁芝的面色有些白，手是止不住的顫抖。

趙諶沉著聲，“袁芝，那件事不能怪你。”

“如果不是我，他們又怎么會死？”袁芝輕輕一笑。

如果當時不是她執意驅車外出，又怎么會有那樁車禍的發生。

趙諶沒吭聲，眸光是一片沉寂。

“我先回房間了。”袁芝忽然站了起來道。

她不待他開口，便轉身離開了書房。

在她轉過身背對著他的瞬間，她的眼淚止不住留了下來。

是對父母的愧疚。

也是對這么久那段消失的過去帶來的壓抑感。

她走出了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

趙諶看著她的背影，猜到了她在哭，可是他沒有上前。

他薄唇微抿，眸光如古潭般深不見底。

直到她完全出了書房，趙才從剛才的抽屜中拿出幾張紙。

他拿著它們連同桌面的文件，一起塞進了旁邊的碎紙機。

很多事情，就讓它隨著塵埃而飄散吧。

天剛亮,趙諶推開她的房門，看到抱著腿坐在床上的袁芝。

“昨晚沒睡？”

袁芝聽到聲音，朝他看來，“睡不著。”

她只要一閉眼都是資料上描述的畫面，可無論她怎么想都想不起一丁點相關的內容。

她從未懷疑過資料的真假，因為她知道趙諶不會騙她，也沒有必要騙她。

趙諶朝她走來、

他在她的床邊坐下，“你躺下。”

袁芝也累了，順從著在他旁邊躺下。

趙諶抬手，大掌蓋在她的眼上，隔絕了光亮。

許是真的累了，在他溫熱的大掌熨帖下，她竟緩緩睡著了。

不知為何只要他在，她的心就是前所未有的安寧。

察覺到她漸漸平穩的呼吸，他輕輕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后在她的額間落下一吻。

起身去將簾子拉上，隔絕了房間內的光線。

……

這一覺，袁芝直接睡到了傍晚。

晝夜顛倒，她起來后感覺有些頭疼。

她伸手摸向旁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下午六點。

房間內沒有一絲光亮，黑壓壓一片。

袁芝掀開被子下床，然后轉身進廁所洗漱。

等下樓的時候，她已經是穿著一身素黑色的衣服。

即便是睡了一個下午，她的臉色仍舊很不好看，甚至還有些慘白。

傭人走了過來，“小姐，要不要吃點東西？”

袁芝搖了搖頭，“周叔在嗎？”

周叔是一直以來負責接送她的司機。

“在的。”

“讓他過來一下吧，我現在要出門。”袁芝神色淡淡說道。

傭人應了一下，隨后立馬去找人。

袁芝走到庭院的時候，周叔已經開著車在那里等著了。

上了車，袁芝將手中的地址遞給他。

那是她昨晚從資料上看到的她父母的的墓地的地址。

周叔看到紙上的地址后，猶豫著道：“小姐，這地方可是在S市啊，我們這一躺過去可能要凌晨才能回到。”

“我知道，走吧。”袁芝說完就將頭側過一旁，不再吭聲。

周叔見她執意要去，只好開著車送她了。

他們到達那個地方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了。

這個點，陵園內一片寂靜，隱隱中還透著森冷。

周叔陪著她下了車，猶豫著道：“小姐，我陪你進去吧。”

袁芝拒絕道：“不用了，我不怕的。”

周叔見她面上沒有絲毫懼色，這才罷休，心中也暗自稱奇，陵園這種地點入了夜是極少有人來的，沒想小姐竟然一點也不怕。

袁芝提步往陵園內走去。

她知道她的父母是合葬，沒一會她就找到了他們的墓碑。

一年了。

墓碑前已經長滿了青藤。

袁芝放下手下的花束，朝著墓碑叩拜。

她光著手，一言不發清理起了青藤，直到墓碑上光潔如初，她這才罷手。

弄完一切后，已經半夜了。

周叔等得著急，剛想上去看看人怎么還沒有下來，就看到她回來了。

路邊有盞燈，白色燈光照射在她慘白的臉上，顯得有些觸目。

周叔急忙上，“小姐，你這是怎么了？”

“沒事。”袁芝說完，拉開車后座的門坐了進去。

見此，周叔也不好說什么，只好開車將人原路送回。

沒有人知道，沉溺在暗中的那雙纖細白潤的手此刻正布滿著刮傷，隱隱還有血珠滲出。

她沒有叫一絲疼。

她知道那是她欠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