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停滯了。
一時之間，氣氛變得特別奇怪。
戰(zhàn)九驍?shù)难劬ξ⑽⒂行┍牬螅袷潜蛔约航o震驚了似的。
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這么隨口地叫出這聲媽。
盡管他好像很早就開始原諒她了，可他以為叫她一聲媽，還是很遙遠的事情，可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就這么輕易地叫了出來。
而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他就這么叫了她一聲媽之后，他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復(fù)雜了。
他真的就這樣原諒她了嗎？
她過去對他做的那些不好的事，他真的全都能忘記了嗎？
他以后真的能將她當(dāng)成是最親近的人來對待嗎？
所以有疑問，在這一瞬間，將他淹沒了。
他的腦子一片混亂，什么也想不了了。
而蘇影，比他，更亂。
她真的沒有聽錯嗎？她最愛的小兒子，真的開口叫她一聲媽了嗎？
不是她的錯覺吧？
蘇影真的有種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的錯覺，可當(dāng)她看到戰(zhàn)九驍?shù)难凵瘢痛_定了，她沒有聽錯，他是真的叫她媽媽了。
“小驍，你剛才叫我什么？”蘇影動了動唇，嗓音沙啞地問道。
她眼中滿是激動，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的樣子。
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多想從他口中再次聽到他叫自己一聲媽媽啊！
可是，戰(zhàn)九驍卻直接避開她的目光，看向海面的方向，不說話，不回答她的問題。
別扭，太別扭了。
他從來都不喜歡面對這些感情的事，無論是愛情、親情、友情……只除了溫暖對他來說，不可缺失，是他主動求來的之外，再也沒有什么是他主動要來的了。
可此刻，面對這份濃濃的親情，他確實不知所措了。
“小驍？”蘇影喚道。
她的心情有些忐忑不安，她怕小兒子還是不肯認(rèn)她。
戰(zhàn)九驍聽到她叫自己了，可他還沒想好怎么面對她，所幸裝作沒有聽到，也不回頭看她。
蘇影看著他冷傲的面容，心下發(fā)涼，抿了抿唇，低下了頭。
安靜半晌，她才鼓起勇氣，再次抬頭，看向她的小兒子。
“小驍，媽媽知道，你還是不能原諒媽媽。”蘇影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的干涸，像是苦澀不得自已一般，“媽媽確實做過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是真的不能接受媽媽，媽媽也不怪你。媽媽還是要謝謝你。只是苦了你，生下來就是我的兒子……”
說到后面，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像是要哭了一樣。
戰(zhàn)九驍實在聽不下去了，皺眉回頭，嗓音微涼地道：“我說過了，我知道，那都不是你。”
他突然開口，蘇影的話被打斷了，錯愕地看著他。
不等她開口，戰(zhàn)九驍又繼續(xù)道：“你只是生病了，我能理解。”
他的語氣平緩了許多，眼中滲雜著一絲理解。
那是一種只有他們母子懂的理解。
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他們都有同一種病。
所以，他能理解她，理解她很多時候，會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傷害別人的事，特別是會在不經(jīng)意間傷害他們最在意的人。
而當(dāng)他們做出那些傷害他們在意之人的事之后，其實最痛苦的往往是他們自己。
因為，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么能比自己親生傷害了他們最在意之人更痛苦的事情了。
這一點，戰(zhàn)九驍真的是深有體會。
所以，他太理解，蘇影在傷害了他這個兒子之后，心里到底有多自責(zé)，多懊悔。
這也是他將心比心地想過了之后，既恨又同情蘇影的原因。
在過去的那段時間里，他一直在糾結(jié)，既想原諒她，又不能做到輕易原諒她，故而他一直都糾結(jié)得很痛苦。
后來，還是溫暖的好心態(tài)影響了他，讓他一點一點從仇恨之中走出來，再加上蘇影對他的無條件付出。
他是有病，是冷酷無情，可誰真心對他好，他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有個人愿意為了他而一次又一次地付了生命。
在這個世上，除了最愛他的人，還能有誰。
溫暖是一個，另一個也就只有蘇影了。
一個是他的愛人，一個是他的母親啊。
“阿驍，你真的，不恨媽媽了嗎？”蘇影嗓音啞得不行，仿佛用盡了力氣才能問出這句話。
她問完之后，十分緊張地看著眼前的人，仿佛害怕他說出否定的答案。
這種心情，再也沒有人能夠理解了。
蘇影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緊張到令自己都害怕。
她可是蘇影，從來都是只有別人怕她的啊。
戰(zhàn)九驍蹲在蘇影身邊，看著眼前的人。
明明已經(jīng)四十多歲了，可歲月仿佛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似的，依舊美得像三十出頭的樣子。
如果他們并肩走出去，不認(rèn)識他們的人，絕對有可能會說，他們是姐弟。
這是戰(zhàn)九驍?shù)谝淮芜@么近距離、這么認(rèn)真地看眼前的女人。
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親生母親。
“你沒有聽錯，我確實叫你了。”戰(zhàn)九驍定定地看著她，沒有說廢話，停頓一下，喚道，“媽。”
最后這聲，清晰，且自然。
說完之后，也沒有逃避，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她。
蘇影有些不敢相信。
雙眼緊緊盯著眼前的人，一臉錯愕。
如果說，之前她聽到他緊張地叫她一聲媽，有可能只是她的錯覺，只是她聽錯了，那么此刻，絕對沒有可能是她聽錯了，因為她聽得很清楚，再也沒有比他方才喚她那聲媽，更清楚不過的叫喚聲了。
蘇影的嘴唇抖了抖，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小驍。”
“嗯。”戰(zhàn)九驍輕輕應(yīng)了一聲，面色平靜，表情溫和。
他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
絲毫沒有攻擊性的表情。
蘇影的鼻尖微酸，嗓音沙啞得要命：“我的好兒子。”
她已經(jīng)不用再做任何確認(rèn)了。
她的兒子是真的開口叫了她一聲媽啊！
下一秒，蘇影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嗚……”
她哭泣的聲音，簡直……大得足以驚醒海邊沙灘上的海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