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兩周前的一個休息日,他按照行程的安排去拜訪了一位長輩,在準備返程時他坐在車內不經意地朝車窗外瞥了一眼,少女懷抱著大束向日葵的身影徑直落到了他的眼里。
恰逢路段堵車。
那天的陽光很燦爛,淺色的暖陽如碎金一般灑在她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光圈。她的眉目清和,琥珀色的瞳孔似乎也閃爍著純粹與柔和,她懷中的大束向日葵應和著陽光正燦爛的盛開著。一瞬間,跡部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明媚了不少。
少女走路的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說比平常人還要慢一些。
但跡部就是莫名地盯著她看了許久,看著她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在靠里側的街道,小心地抱著那束向日葵,小心地避免與任何行人碰撞接觸。
他看得過于入神,以至于在司機突然發動汽車時他鬼使神差地喊了一聲:“等等!”
嚇得司機下意識地就是一腳剎車。
身后的車子已經此起彼伏地響起了喇叭聲。
“少爺?”
面對司機的疑惑,跡部不自然地輕咳一聲,然后示意司機先開車吧。
只不過在路上,他忽然心血來潮地開口:“吉田,你認為家里開辟出一塊地方來種向日葵怎么樣?”
被點到名的司機大叔雖然有點茫然大少爺的心血來潮,但還是如實答:“如果在玫瑰園里種點向日葵,花開的時候應該會很漂亮。”
“是么。”跡部輕笑,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開始想象那個畫面。
嬌艷的紅玫瑰與金黃的向日葵交相呼應。
吉田想了想,又道:“需要安排嗎,少爺?”
跡部啊嗯了一聲,算是交待了。
他拿手支撐著下巴,隨意地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心情里莫名地增添了一股名為期待的情緒。
那就是跡部第一次見到森未的場景。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家世,不知道她的任何事。
但就是這樣一個無端闖入的陌生女孩,卻讓他不受控制地開始想她。
這是一種怎樣難以言喻的陌生心緒,跡部不太確定,十七歲的少年從小出入于各種觥籌交錯的場合,接觸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然而在感情方面卻還是意外地單調空白。
也許……在他心里化開的那股情緒叫作情愫呢。
再次見到森未就是在學校了,她作為轉校生來到他所處的班級。
見到她走進來的那一瞬間跡部是驚喜的,驚喜的同時也不自覺地在心里感嘆了幾聲緣分的奇妙。他看著少女一筆一劃地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一字一頓地艱難地說出自我介紹。那時候他就知道,她確實是與平常人不一樣的。
只不過沒有失望,沒有鄙夷。
出乎意料的,他覺得有些心疼。
后來幾天因為有家族的事務要處理所以他忙得都沒時間來學校,而等他回來時原本心里有預感猜測的情況果不其然地發生了。
小姑娘被欺負了,而且是被很多人明目張膽地欺負。
那一瞬間跡部有些惱怒,更有些懊惱。
他幾乎是沒有思考地就做出了一連串如同護犢般的舉措,一方面想替小姑娘撐腰,另一方面也想給那些不知所謂的人一個警告。
他悄悄放在心里這么久的人,怎么允許被欺負。
思緒被拉回。
上課鈴聲已經打響了,所有人都安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跡部看向坐在自己前面的小姑娘,她一直端正地坐著,桌面上整齊疊放著這節課所需的課本和資料。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想象到她的面上應該是沒有什么多余的情緒的。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的唇角向上彎了一下。
以后他的小姑娘,他來保護好了。
最近這幾天學校里一直流傳著一個乍一聽相當詭異的八卦。
——跡部景吾和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女生關系匪淺。
當島田遼太郎在球場里一邊撿球一邊同身邊的好友談論起這個八卦時,陡然間一個明顯力度不輕的網球正直面且精準地向他飛去。
“小心!”身邊的好友看到了且驚呼了起來。
島田半回頭就看到一只網球正以不尋常的速度朝自己飛來,他想躲卻已經來不及了。他心里不由害怕地一緊,然后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不過預料中被砸中的疼痛感并沒有襲來。
島田慢慢睜開眼睛,先是心有余悸地看到還在自己腳邊彈跳的那顆網球,再是看到站在他身邊的拿著球拍的忍足侑士。
“忍足學長,非…非常感謝你!”反應過來是身邊人替他擋了一下后,島田立刻道謝,他的嗓音伴隨著后怕的余韻而顯得有些不自然地顫抖著。
而當他抬頭想找出那個打球的人時,一眼望去,就見自己的不遠處站著面無表情握著球拍的跡部。
“跡、跡部學長!”陡然間突然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力。
跡部的雙目微微瞇起,倒是毫不留情地直接留下一句:“別讓本大爺再聽到那種話。”
望著他一步一步離開后,那股籠罩在心頭的壓力才逐漸消散。
島田抵著自己的胸口,后怕道:“再也不敢亂傳部長的緋聞了……”
“總覺得剛才沒必要救你啊。”在一旁的忍足忽然輕笑。
“誒?”小學弟不明所以地看他。
忍足在離開前微笑著好心提醒他:“重點不在于緋聞,而是在于你對女孩子不禮貌的稱呼噢。”
目送他隨意地離開后,島田默默揣摩了一下他話里的深意,然后不刻意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似乎稱呼和部長傳緋聞的那位為……智障。
“……”
啊啊啊啊啊怎么辦總感覺自己的撿球生涯都還沒有結束就要被干掉了啊!!
森未在學校里最多的時間都是在教室里寫作業度過的,她沒有參加任何社團,老師也因為諒解她的特殊情況而批準了她可以不加入任何社團。因此本就是狹小的交際范圍而更加地被限制了。
不過她也樂得不去和其他人打交道,從小到大除了家族里的哥哥姐姐們外,幾乎沒有一個同輩的伙伴是愿意真心待她的。
森未仍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和一些交好的世家的孩子們在一起玩時,所有人都欺負她,他們毫不顧忌地取笑她走路走得慢、話說不清楚、反應比正常人遲鈍……后來過分到從言語的攻擊變到拿小石子丟她。
那些細細碎碎的小石子砸到自己身上時自然是很疼的。
她記得自己被所有孩子圍在中間,像一個十足的受氣包,她不斷地掉著眼淚,卻不知該怎樣反抗。
直到大她兩歲的表哥跑過來解救了她。
后來她窩在父親的懷里,沉默地看著那些欺負過她的世家的孩子們過來跟她道歉。
可是根本無法原諒啊。
……怎么能原諒呢。
環境使然,先天使然,經歷使然,種種因素都讓她愈發地孤僻起來。多數時候,反倒是讓她自己一個人待著更為輕松。
跡部走到教室的時候就看到偌大的空間里只有小姑娘一個人安靜地寫著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