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強的目光,一直就沒有離開墻上掛著的那幅字。
那是用篆體書寫的兩個字——放下。
提起這幅字,還是京都軍區司令員梁國莊送給他的。
王永強整個身子都靠在那張太師椅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有節奏的敲擊著椅子的扶手。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一旦碰到棘手的事情,就會下意識的做出這個動作。
一位身穿軍服,肩上掛著少校軍銜的中年男子,就坐在他右手邊的沙發上,認真的看著那三份報告,緊皺眉頭一言不發。大約過了10分鐘的樣子,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抬頭看向王永強。“爸,小威這孩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報告,“他從來沒有主動惹過事,也從來沒有仗勢欺人過。我想,這中間一定是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原因,還需要進一步的調查才行。”
“至于這次軍訓小威主動放棄的這件事情。”他端起茶幾上的保溫杯,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接著說道,“我就想不通了,這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不能光憑著他宋世明的一面之詞,就得出這個結論啊。這對小威來說,是不公平的!”末了還不忘補充了幾句,“我承認,我和楊霞平時,確實是對小威有些溺愛了。但退一步講,小威他平時也沒有什么像樣的鍛煉機會。身體出現一些問題,也在情理之中嘛。就算是機器,長時間不用,不也是會生銹的嘛!爸,現在的社會和您那時候不一樣了。不過,您要是真不放心的話,等他畢業了,我馬上把他扔到部隊里面待上幾年,好好打磨他一下。”
王永強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在一旁靜靜的聽著,手指頭依舊在有節奏的敲擊著扶手,只不過微微有些顫抖。說話的中年男子,顯然并沒有留意到這個細節,拿起最后一份報告,“至于邦國的建議,我覺得還是可行的。畢竟小威他也長大了,是時候給他加加擔子了。”
“說完了?”王永強聽到中年男子不在說話了,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這就是你的意見?”
“啊……”中年男子微微一愣,“對啊。爸,怎么了?”
“利民啊,有時間的話,多回來陪陪你媽吧。”王永強的目光終于離開了那副字,但卻說了句和主題不沾邊的話,“你這都快有一年多沒有回來了吧?又不是離的有多遠,半小時的事情嘛。她最近老是念叨著你。”
“我知道。這不是部隊上的事情比較多嗎。明年剛好又是新一屆的提名,我還準備往中校的位置上再努把力呢。”王利民把保溫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到時候,您別忘了,給您的那幫老戰友,打個招呼啊。等我當上了中校后,就抽時間多陪陪您二老。”
“哦,這樣啊,”王永強點了點頭,“行,我知道了,這事到時候再說。你要是忙的話,就先走吧。”
“唉,那我就先走了,部隊上確實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王利民說著就站起身來,順手提起茶幾上的熱水瓶,給自己的保溫杯里添滿了水。
“對了,你一會兒出去后,記得給張邦國打個電話。就說小威的身體不太好,明天就不要上去發什么言了。多休息一下,畢竟軍訓也辛苦了這么長的時間了。”
“嗯,知道了。那我走了啊。”王利民走出去后,回身輕輕地把門關上,末了還不忘提醒一句,“爸,那個……我升中校的事情,您記得給您的那幫老戰友,通通氣啊!”
王永強走到窗臺前,看著樓下的王利民坐上一輛掛著軍牌的SUV,漸漸遠去了,這才轉過身來。繼續盯著墻上的‘放下’二字,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語,“唉,大廈將傾啊……”
良久,他閉上眼睛長嘆一聲,突然把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只聽‘啪’的一聲,茶水和碎瓷片,頓時四濺開來……
王永強緩緩的坐下來,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喂,振華嗎,現在有沒有時間?哦……正在聯系匯報大會的事情,嗯,這樣,你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先來我辦公室一趟。”
……
第二天一大早,人工湖旁邊的主操場上,人聲鼎沸。刑事警察大學畢業生野外軍訓匯報大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偌大的主席臺上,竟然什么都沒有擺放。不光軍訓前,說好要參加大會的林州省的部分領導,一個都沒有看見。就連學院的各部門主要領導、各系的系主任也都沒有出席。
“這到底是是什么情況?”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站在臺下暗暗揣摩。
9點鐘,學院黨委副書記、學院院長于振華獨自一人走上了主席臺,宣布軍訓匯報大會正式開始。
首先舉行了莊嚴的升旗儀式。之后院長于振華就站在臺上開始了發言。
他先是代表學院黨委和校領導,對這屆畢業生們從‘雛鷹訓練基地’結業,完成了實習第一課,表示祝賀。然后就是希望畢業生們,堅持以德為本,以勇為榮,全力以赴的投入到即將開始的實習中,逐漸成長起來。
“這次學院所有的應屆畢業生班,參加的這個野外軍訓。相信大家都感覺到了,和以往的那些完全不同。這主要是學院為了響應華國政府,對于軍警的最新要求而特意舉行的。我們也做了大量的、新的改革。尤其是第一次嘗試了,這種超遠距離、無差別負重的野外拉練。回去以后,每個系都騰出一點時間,評比一下在這次拉練中,有哪些表現突出的學員,選出一個代表來,把名單交到政治處。學院也要對這些優秀學員做出一些相應的獎勵!”
講到這里,于振華看了一眼臺下的學生,清了一下嗓子,“嗯,好了,就這樣吧,散會。”
主席臺下面的學生們面面相覷,個個都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所有人心里幾乎都在想,“這就完了?說好的用人單位的領導親自來挑人呢?說好的軍訓匯報表演呢?怎么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結束了?”
看著空蕩蕩主席臺,和已經離去的于院長,又讓人不得不相信,所謂的軍訓匯報大會還真的就是結束了。
人群中的李好仔細梳理著,上一世關于這一情節的回憶。看來,自己的記憶還是沒錯的。不過這個什么‘優秀學員’名單,又是什么鬼?
對于王威來說,這場結束的有些莫名其妙的軍訓大會,完全打破了他的所有計劃。就在昨天下午,他還特意花了2000元錢,托朋友請了一位文筆很好的編輯,替他寫了一份發言稿。
這份稿子就連王威自己看了以后,也是贊嘆不已。他堅信,絕對會讓所有領導眼前一亮。再考慮到自己的身份背景,要說是,一鳴驚人可能有點夸張,但是,在那些領導面前落個好印象,加加分,還是完全可以辦到的。而且最關鍵的是,代表刑偵系上臺發言的這件事情,和王威同宿舍的人,全部都知道了,一個個羨慕的不行。這也讓王威終于找回了,那久違的‘萬眾矚目’的感覺。
可是現在,不光那些所謂的領導一個都沒有出現,就連自己要上臺發言的這件事情,也壓根沒有提上一句。王威的臉立馬就陰沉了下來。此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要揪住張邦國,狠狠的質問他一番!為什么要讓自己這么難堪,下不來臺!
這不,在綜合辦公樓前,王威第一時間就堵住了張邦國的去路。見到他不光沒有叫聲張叔叔,就連最起碼的張主任都沒有叫一聲,直接就開口質問道,“張邦國,你幾個意思啊?故意讓我難堪,下不來臺是不是?不是說好的,要讓我上臺發言的嗎?怎么也不給我打聲招呼,就突然變卦了?”
張邦國的眼角劇烈的跳動了幾下,旋即就恢復了正常。他努力壓住心中的不滿,“昨晚,你父親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王書記的意思是,你的身體不太好,想讓你多休息一下,不太希望你上臺發言了。我估計呢,書記可能是為了避嫌吧……哦,對了,正好你過來了,你回去后,寫個實習申請報告,我給你批了,下周你就直接去京都市國安局報道吧。這也是你父親的意思。”不等王威回話,越過他直接走進了辦公樓。
我身體不好?王威聽得一頭霧水,半天都沒有琢磨過來。
張邦國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咣’的一聲,把門狠狠的關上。
“咋了老張,發這么大的火?誰惹到你了?”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來,門又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劉秀。
“算了,不提也罷……”張邦國欲言又止,索性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在轉椅子上。“怎么?找我有事?”
“嗯,上面不是要這次軍訓,表現突出的人員名單嗎?”劉秀不緊不慢的說道,“這次咱們系里,個人名次最好的是一個叫李好的,全校第一名,你看是不是,把他的名字報上去啊?”說完,就遞給張邦國一張表格。
“名次好,說明不了什么問題。”張邦國盯著手里的這張表格,猶豫了半天,才冒出這么一句話,“我們要挑選的是表現更全面的學員。”說完,拿出筆直接填上了‘王威’的名字。
“哦……對了,我好像聽說政教處那邊,就這次軍訓,還特批了幾張嘉獎令,”劉秀仿佛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似的,都沒有看張邦國寫的名字一眼,依然不緊不慢的補充了一句。
“嘉獎令?還幾張?哼,就那一群屁大點的孩子?怎么可能!”
“我也就是從別人那里隨便聽了一耳朵。”劉秀淡淡的說道,“拿主意還要看你。好了,上面催得緊,我先給他們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