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晚看著慕棠海顫抖著的身影，心里升起不安，她是不是做錯了。慕以深不讓她說，而她卻一時沖動說出來，慕棠海有高血壓和心臟病，這么大的刺激要是一進緩不過來怎么辦？宋向晚越想越不安，想打電話告訴慕以深。號碼按了，卻沒有勇氣撥出去。

慕棠海是自己開車來的，他頭暈的很，腦子里全是宋向晚說的話。慕熙苑和以深，他一直覺得愧疚的子女，他以為他們只是感情好而已，真的如宋向晚說的，不倫嗎？

他眼前一片模糊，心臟絞痛得厲害。直到他看眼看要撞到前面的大卡車，他緊急的剎車，剎得太急，頭撞到方向盤上，有溫熱的液體滑下來，他顧不上。后面罵聲一片，他只好繼續開。

一路開到醫院，在門口越到老孟，老孟一看到滿頭的血，急了：“老爺，你怎么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慕棠海隱約是看了老孟，一陣頭昏，幸好老孟扶著他。醫生來給他包扎，還說他有輕微的腦震蕩。他哪里坐得下，他是來找慕熙苑的，他有很多話要跟慕熙苑說。

等醫生走了，他堅持讓老孟扶他去慕熙苑的房間。“老孟，你知道小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嗎？”

老孟撫著他，吞吞吐吐的：“老爺，我、我也不知道小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但是，我感覺小姐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小姐了？”

慕棠海嘆了口氣，來到了慕熙苑的房間。慕熙苑還睡著，慕棠海示意老孟不要吵醒她，撫他坐在床邊，再打發了他回去。

慕棠海就坐在床邊，看著女兒。慕熙苑生得和章玉很像，特別是眉宇間憂郁柔弱的氣質，簡直一模一樣。章玉，他有多久沒有想起她了！當年她自殺，不到半個月，他就娶了宋矜琳。他的舉動把章家人氣得半死，章振國杵著拐杖到婚禮現場，要打他。一雙兒女，對他也極不理解，慕以深為此三年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他不是不知道，以深心里還是恨他的，而慕熙苑也未必原諒了他。

慕熙苑眼開了眼，看父親坐在床前，她微微笑著：“爸，你來了！你的頭怎么了？”

“沒事，一點小傷。”他笑了笑，撫著她綁著繃帶的右手，聲音近乎哽咽：“慕熙苑，還疼嗎？”

慕熙苑搖頭，父親的情感對她而言并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慕熙苑，你是不是還恨著爸爸？”

慕熙苑一愣，馬上笑道：“怎么會呢？爸爸，我不恨你。”

“你跟以深一樣都恨著我對不對？”慕棠海苦笑，“我辜負了你們的媽媽，還娶了一個你們討厭的人進來，你們怎么可能不恨我？”

慕熙苑的笑容僵硬了，她想到了宋向晚，那是她心里拔不掉的刺。

“慕熙苑，爸爸對不起你們。這些年爸爸一直想，要怎么才能補嘗你們兄妹。慕熙苑，是爸爸的錯，才讓你變成這個樣子！”慕棠海說完，已經老淚縱橫了。

慕熙苑盯著父親，以往不俊朗的父親瞬間好像老了很多歲，臉上也多了很多皺紋。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心疼。眼里隱藏的恨意也一點點的浮現，到現在是說開來的時候了，她說：“你說的對，爸，我是真的很恨你。我恨你為什么要這么對媽媽。你和媽媽最后吵架那一次，我就站在門外，我清清楚楚的記得你是怎么羞辱媽媽的。你娶媽媽，不過是想要得到外公的集美。你討厭媽媽，討厭她穿的白色的內衣內褲。你討厭她柔弱無助的樣子，你討厭她所有屬于章家的部分。你說從來沒有愛過她，你說你情愿跟一個妓女上床都好過要碰她。這些話，在我的腦海里從來不曾褪色過。媽媽死了沒半個月，你就和宋矜琳結婚，還在家里擺婚宴，讓那個女人睡媽媽的床。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恨很恨你，但是我跟自己說，我不能像媽媽，媽媽太軟弱了，所以姓宋的女人才能奪走屬于她的一切。可是我不會，宋矜琳奪走了我的爸爸，我絕不能讓她的女兒再搶走我的哥哥。”

慕棠海這一回才清清楚楚的看清楚女兒，她的恨意是那么的強烈。她的確不是他所以為的那個女兒了，以往那個柔弱的女兒不過是假像。“我也不同意以深娶宋向晚，我會阻止他們在一起的。可是慕熙苑呀，你不要忘了，以深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哥哥，你們流著一樣的血液，就算不娶宋向晚，也會娶別的女人的。”

“哥不會的！”慕熙苑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他愛宋向晚，從他第一次見到宋向晚開始，我就知道他被宋向晚吸引了。哥很死心眼，他喜歡一個女人就會是一輩子。只要他娶不到宋向晚，得不到宋向晚，他就不會再要任何女人。所以，我絕不能讓他跟宋向晚在一起。現在我終于成功了，哥說他不會和宋向晚結婚，說明我在他心目中更加重要。”

慕棠海聽女兒說話，仿佛在聽外星人說話。他抓住女兒的手：“慕熙苑，是爸的錯，是爸對不起你們。以深是你的親哥哥，你不能這樣子對你哥，這樣子對你，你會把你們倆個人毀了的。”

“我們已經毀了！”慕熙苑笑得更開心，“爸，當媽媽躺在浴室里，血流了整個地板時，我和哥就已經被你毀了。怎么樣，昨天你看到我躺在浴缸里，有沒有舊夢重現的感覺呢？”

慕棠海渾身顫抖，他不敢相信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他連嘴唇都是顫抖的：“你、你是為了報復我？”

“沒錯，我要報復你，也要報復哥。你害死了媽媽，看到一雙兒女墮落成現在這樣，有沒有后悔莫及呢？而哥呢，口口聲聲的說只愛我一個，會照顧我一輩子，卻還是跟宋向晚藕斷絲連。男人都是這么見異思遷，我真的很恨你們！”

慕棠海幾乎要從椅子上掉下來，他怎么會想到，他最乖巧的女兒內心存在著這么強大的恨意。他幾乎是破門而逃，再也不敢看女兒一眼。他的身體虛軟著，女兒的話一遍遍的在他耳邊響著，他的心臟好像越跳越快，他痛得無法負荷。這是報應，當年他為了仇恨報復章家，利用章玉。現在他的女兒開始報復他，這是報應，他的報應。他慘笑，心絞痛得更加厲害，他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慕以深接到孟叔的電話，說慕棠海心臟病發，急忙趕到了醫院。宋矜琳也趕來了，坐在旁邊哭哭啼啼的。他坐著一動不動，這兩天，他活在水深火熱里，老天爺似乎還不放過他，打擊接而連三的來，考驗他的意志力。

宋向晚出席完活動，也接到了宋矜琳的電話。她嚇得電話摔在地上，慕棠海心臟暴發，難道是因為她說的話，他受不了刺激嗎？她想起了他臨走時的背影。她衣服都沒有換，開了自己的小Q車直接去醫院。

她趕到時，慕以深坐在醫院的長椅上，他頭靠著墻，一臉的蒼白和憔悴。

宋矜琳看到她，沖上來抱住她：“宋向晚，你終于來了。你慕叔叔，怎么心臟病說暴發就暴發了，他要有什么事情，我可怎么辦？”

宋向晚不想看母樣假惺惺的臉，她推開母親，走向了慕以深。她跪在慕以深面前，抓住他冰涼的手：“慕以深，你要想哭就哭吧！”

慕以深低頭，笑了笑：“我為什么要哭，我恨他還來不及，我為什么要哭！”

這些天，真的夠他受的呢！慕熙苑讓他吃盡了苦頭，現在父親又進了手術室，怕是神仙都受不了。她抱住他的腦袋，將他抱在懷里：“慕以深，不要這樣子。哭吧，在我懷里哭，不會有人看見的。”

慕以深環抱住她，將她抱得死緊。天知道他有多需要她，她身上淡淡的香氣，她柔軟的身子，甚至她帶刺的每一句話。

她任他抱著，完全沒有發現悄然出現的慕熙苑。慕熙苑坐著輪椅，由張媽推著。她看著他們，嘴角露出真有她自己明白的笑意。

“慕熙苑，你來了！”宋矜琳哭著鼻子，“你爸他……，你先放寬心態，你爸會沒事的！”

慕以深抬起頭，和妹妹四目相對。他沒有放開宋向晚，宋向晚是他心靈唯一一點慰藉，放開她，他再沒有力氣堅持。

宋向晚也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慕熙苑的表情很怪異，她淡淡的笑，看著讓人心里發寒。

幸好慕棠海平時身體還算硬朗，最后被搶救過來。當慕棠海醒來時，看到一雙兒女都在床前，他慘然一笑，閉上眼不愿多說一句。

回去的路上，宋向晚開的車，他們去接了樂樂。樂樂也看出大人的不對勁，乖乖的坐在后面不說話。回家后，宋向晚給他們做了三菜一湯，慕以深基本沒有吃，樂樂也埋著頭。吃完飯，宋向晚讓樂樂回房去做作業。

而慕以深沖了澡，躺在床上發呆。她收拾完廚房，在打理好自己，看到慕以深蒼白無神的臉時，她心疼得不能自己。她爬到床上，伏在他身上說：“慕以深，我要跟你懺悔。”

慕以深低頭，摟上她：“你有什么好懺悔的？”

宋向晚害怕告訴他真相，可是若不告訴他，她也難以心安。事實上，看到威風的慕棠海那么憔悴的躺在病床上，老了十幾歲的樣子，她內疚得想殺了自己。她恨自己，為什么會管不住自己的嘴，說出那么過分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