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粱一夢,這也正是徐愿前往巫山的目的,此時由紫珞提出,徐愿神經緊繃。
“‘黃粱一夢’,正是女媧娘娘千年前隕落的緣由,我沒有理由不知道。”徐愿反問道,“因為此物泛濫,千年前有愿力分裂之災,如今有北定關之禍。”
紫珞搖搖頭,隨后問道:“此黃粱一夢不同于千年前彼黃粱一夢,還有您見過愿力嗎?”
徐愿繃著嘴唇,半晌不語。
她只是在記憶之中見過女媧娘娘愿力分散之景,更是回憶起傅玟帝把愿力分享給她的瞬間,此外,她并未見過這世間虛無縹緲的愿力。
紫珞遙望著巫山之巔,突然一把捧起化為箜篌的“驚弓”,忘情地彈奏起來。
一曲仙樂,繞梁三日。
那箜篌曲調時而清脆如玉碎,時而凝重如幽泉,時而歡快如鳳鳴,時而慷慨如劍吟……
隨著仙樂悠揚,巫山之上云氣凝滯,水汽匯聚,電閃雷鳴,帶動著女媧神殿也一陣陣搖擺。
徐愿仰起頭,看著五彩的光輝在云層之中若隱若現,隨著彩光下照,徐愿俯視著巫山之下的人間,那里紅塵渺渺,混沌之中混著一絲絲紫氣,輕盈地飄蕩在天地之間,依照著某種特定的軌道運轉著,奔向臨安和蘭宮的方向、當然也有一部分紫氣環繞在徐愿自己的身上……
這是愿力,天下的愿力。
清清涼涼的雨滴如淚珠一樣掉落下來,打在徐愿的臉頰之上。
“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徐愿稱贊道,“一曲箜篌動京都,果然名不虛傳。”
紫珞最后撥動一根琴弦,如同裂帛之聲,戛然而止。
“您已經看到,天下一大半的愿力匯聚臨安,這便是黃粱一夢的效果。”紫珞嘆息道。
“天下一大半的人都沾染了黃粱一夢?”徐愿不信地追問道。
“并非如此。”紫珞解釋道,“黃粱一夢一方面可以讓使用者昏聵地信奉施放者,同時也可以讓施放者體內的紫晶強大到掠奪他人的愿力。”
“紫晶為何物?”徐愿不解地問道。
紫珞嘆息地搖了搖頭。
女媧娘娘的魂體飄蕩千年,無數記憶已經被輪回打磨干凈,此時的徐愿如同被漂洗干凈的一張白紙一樣,對往事都不甚了解。
紫珞的視線落在徐愿眉間,在紫珞的眼中,一點隱隱約約的紅紋藏在徐愿的額頭,那正是愿力的印記所在之處。
紫珞猛地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徐愿的額頭間,輕輕順著那紅紋的紋路撫摸。
徐愿雖然時刻保持警惕,極不喜他人近身,但是在紫珞面前,卻因莫名的情緒,暫時放下了戒心,讓紫珞觸碰到額頭。那沿著紋路的冰涼的觸摸,卻讓徐愿有一種錯覺,紫珞仿佛在彈撥著她的靈力,一陣陣酥麻的震顫感傳遞到全身的每一處神經。
徐愿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自己吐息之間如同潮起潮落的靈力波動,她慢慢感受到那不同尋常的一絲絲纏繞自己身上的紫氣,環繞著一個中心旋轉著,跳躍著,那核心仿佛她身上第二顆心臟,從那里開始,一股股清涼的力量在她的經脈之間流淌,如同甘泉一樣修復曾經干涸龜裂的河道。
徐愿舒服地喟嘆一聲,悠悠地睜開眼睛,與紫珞紫色的眸子四目相對。
“那就是紫晶。”徐愿心領神會,那仿佛自己身上第二顆心臟的結晶就是凝結愿力的紫晶。
“愿力能在人族的體內凝結,得力于可以凝結愿力的紫晶。當年娘娘在巫山一戰,娘年的紫晶香爐不慎墜下界,而紫晶香爐碎成十數塊,有幸得到的人族,就成為第一批修士。”紫珞解釋道,“有些香爐碎片在修士體內進化為可溝通天地的紫府,而一部分香爐碎片便成為了紫晶,可以凝聚愿力。”
“因為紫晶的出現,人族有了可以對抗魔族的能力,然而魔族和神族紛紛退出中原大地之后,人族內部為了爭奪紫晶,又是一陣血雨腥風,直到動亂被又一位人皇終結。”紫珞幽幽地講古道。
“沒錯,而這位人皇被史書大寫特寫,他承認了騰蛇為人皇先祖,代代供奉,他授意在史書上抹去了曾經關于諸神黃昏之前的種種真實的歷史,更是淹沒了關于愿力和紫晶的秘密。”徐愿搶著說道,曾經看上古史書的所有滯澀感豁然開朗,曾經的迷茫早已撥云見日。
紫珞點了點頭,她認可了徐愿的猜測,隨后接著說道:“那位人皇雖集齊了十二塊紫晶,但是他意識到自己并不能守住寶物,于是自此以后分封六位圣人。”
“圣人由人皇分封為偽神,自然不能與人皇爭輝,平民百姓信奉圣人,更是信奉陛下。以此固守天下愿力,固守江山。”徐愿接著說道,“此成為定數,直到百年前,皇權衰弱,帝后不和,身為陳國皇后的傅元舉兵北遷,建立北周,自此南陳與北周以巫山為界的百年格局,自此形成。”
“傅元帝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她本為前任武圣之女,深知紫晶的秘密,她盜走皇家獨有的五塊紫晶,建起北周,分封四位輔佐自己的近臣,便是如今的薛家、夏家、鄭家與殷家。”紫珞幽幽地說道,“唉,我留在著巫山千年,看的便,是人族的爾虞我詐,權力爭奪,一切都逃不開紫晶,逃不開愿力,至于黃粱一夢,不過是燒起來的最后一把東風而已。”
“如今的黃粱一夢可以強化紫晶的力量,讓它去聚攏天下的愿力,更可以爭奪其他紫晶持有者的愿力。”
紫珞將目光投到徐愿身上。
徐愿被剛剛的小雨淋得全身濕透,濕漉漉的水汽在皮膚上凝聚成寒氣,讓她全身發冷。
她很慢很慢地轉過頭顱,看向紫珞在月光之下冷清的側臉,心中明了。
“所以你側手旁觀這一切,等天下愿力集中為一處,再將這一切告訴我,讓我一舉奪回?”徐愿邊說著邊看著紫珞的臉色,紫珞只是矜持地淡淡的笑,帶著一層疏離的面具,在月華之下閃著讓人模糊不清的光芒,更讓人覺得如同千里之外點點星光,深不可測。
“如果我沒猜錯,你指點了騰蛇侵靈入體,引導了屈旬大師的‘請神’,又是暗中透露給我的母皇這一切,讓我降世……”
紫珞贊許地點了點頭,道:“您的頭腦依舊和往日一樣清醒和銳利,我很高興您的聰慧沒有被輪回打磨干凈。”
“你到底想做什么?”徐愿咄咄逼人地問道,手中的落雪刀隱隱有出鞘的趨勢。
“您說呢?”
紫珞歪著頭,仿佛一個天真的孩童,她無悲無喜的涼薄的目光掃過徐愿手中蠢蠢欲動的落雪刀,嘴角噙著一抹詭笑。
“娘娘何必事事較真,至少暫時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說罷,紫珞的身影在黑夜中憑空消失,連帶著“驚弓”融入濃濃的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