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繁花似錦,灼灼其華。
我看著這梅林,不覺心里癢癢,就想去游走一番。
泓宇卻很適宜的道:“你不去看看這梅林嗎?”
我聽后,立刻辭了他,向梅林奔去。
漫天飛花,落英繽紛。
梅林深處,花開濃密。
蝶戀花開,林間嬉戲。
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自己還是狐貍的時候,好像來過這里。我記得我爬在樹上吃梅子,后來吃著吃著就睡著了,回去時,還被泓宇給罵了一通。
不過,這里的梅子很好吃,酸酸甜甜的,還沒有梅核,泓宇給我吃的果子里,就有這梅子。
也不知道這梅子什么時候結(jié)。
一只花蝴蝶朝我飛來,我伸出手,那蝴蝶就停在我指尖上,煽動著輕薄的羽翼后,它又飛走了,看著它飛走,我也沒有去追,要擱以前,我肯定屁顛屁顛的跟在它身后追上幾個時辰,可是現(xiàn)在卻沒有了興致。
可能是因為我修成了人形。
我繼續(xù)走著,我走到了梅林盡頭,忽然發(fā)現(xiàn)前面石墩上坐著一個老人。
我走過去,只見老人白發(fā)蒼蒼,胡子花白。
不知道是何路神仙。
我問他:“老神仙,你怎么會來這里?”
他看著我,對我笑著,目光如水,柔和細膩,可眼角卻有些濕潤。
他道:“我在等我的女兒。”
我有些疑惑,還有些好奇。
他似乎發(fā)現(xiàn)了我的疑惑和好奇,于是繼續(xù)道:“我的女兒離開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老神仙掩面嘆息,“想當初,我就不應(yīng)該逼她去學(xué)法術(shù),還將她送走。都怪我和她娘對她過于嚴格……現(xiàn)在真是后悔……可是,可是她也不會回來了?”
老神仙老淚縱橫。
我安慰他:“老神仙,你就別難過了,您的女兒只不過一時間有些生氣而已,她想明白了就會回來的。”
想我當初受到泓宇的責(zé)備時,內(nèi)心也是不爽。但是后來還是好了,久而久之,我便習(xí)慣了。
老神仙看著我,眼睛里充滿希冀,“但愿如此。”他沉默片刻,又繼續(xù)向我娓娓道來,“她出生時,有神君給她算過,說她會有一劫,這劫會是一場生死劫,我和她娘后來才將她送走,想讓她多學(xué)點本領(lǐng),保護自己,可是……唉。”
老神仙長嘆一口氣,而后又問我,“我見你有些……面生,你是?”
我向老神仙介紹自己:“我叫千月,我家上神是泓宇上神……您認得嗎?”
老神仙聽了我的名字,念了兩遍后,在聽到泓宇上神時,有些驚訝,而后對我道:“自然認得……泓宇上神威名遠揚,四海八荒恐怕無人不識。”
我聽后,一種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原來上神這么聞名遠揚。
我還準備想和他聊聊泓宇上神的豐功偉績,就聽到有人喊我。我尋著聲音看去,發(fā)現(xiàn)泓宇正朝這邊走來。
我轉(zhuǎn)身準備同老神仙辭別,可是石墩上已經(jīng)沒了人影。
泓宇緩緩向我走來,他白衣飄飄,在這梅林里格外顯眼。
此時倒覺得有一種玉樹臨風(fēng)之感,思及此,不免有些看癡,但是一切倒被他有些冷酷的臉給剎了風(fēng)景。
但此時,泓宇朝我而來,并不似之前那樣嚴肅,而是略帶柔情。
他眉眼間的冷意已盡數(shù)退去,仿佛如同這梅林的緋色。
他伸出手從我頭頂上拂過,然后又輕盈而下,卻見他指縫間已然夾著一個梅花花瓣。
他看著我,仿佛若有所思。
他身后的梅花花瓣隨風(fēng)飄蕩,翩然而起,又悄然落下。
他的身后像是在下一場雨。
時間像是在靜止一般,透過歲月靜好,我仿佛在哪里見過一個如他一般的人,只是,那人眉眼含笑,就像破曉時天邊柔和的光。
有人突然咳了兩聲,我頓時回過神來。
只見飛羽和天君朝我們走來。
飛羽走到泓宇上神身邊,就朝他身上送了一拳。
泓宇表情淡淡的,在飛羽不注意的時候,又悄悄給了他一拳。
飛羽捂住肚子,笑道:“你小子……目無尊長?”
泓宇嘆道:“為老不尊。”
天君在一旁笑道:“你們兩個……看來這愁結(jié)的不淺。”
泓宇和飛羽相看兩厭,誰也不再抬頭看誰。
我在一旁像個吃瓜群眾一樣,偶爾笑笑,可是泓宇卻會怒怒的瞪我一眼,我便立刻停止笑容。
這么多年來,我好像從未見過泓宇如此,他每回都是自己一個人坐在案前,不是寫字,讀書就是畫畫。
我以前總覺得他就是妥妥的一個冰山臉,但是后來,他竟然愛笑了,如今,他臉上更是多了幾分表情。
……
自從上次宴席一事,九重天所有的神仙都知道泓宇上神養(yǎng)的小狐貍修成了人形,而且這小狐貍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青允上神。
為此,很多神仙就經(jīng)常來青心宮坐客,但是泓宇仍舊秉著模樣乃天生之理將他們一一打發(fā),神仙們干瞪眼后,不見泓宇多言一字后就悵然離去。
但是沒有死心的人也眾多,就如飛羽將軍。
他重來就沒有來過青心宮,但是近日往來頻繁。
泓宇教我寫字時,他就趴在桌邊看我寫字,偶爾還給我指點一番。
我今日又學(xué)了兩個字,是“顏貞”。
泓宇給我解釋:“顏貞也是青允上神的師兄。”
我點點頭。
正準備寫字時,聽泓宇又道:“顏貞同青允是一個師傅,那飛羽和她不是同一師門。”
我“哦”一聲后,卻聽飛羽道:“泓宇,我怎么聽著你這話這么變扭呢?”
泓宇淡然一笑后,繼續(xù)對我道:“還有一個人,是青允的師姐,叫瓊崖。”
泓宇說完后,又在紙上寫上“瓊崖”。他寫完后,又對我道:“當初青允和顏貞還有瓊崖,他們?nèi)齻人整日在一起,形影不離,紫陰山上無人能比。”
形影不離?是不是就像我和泓宇上神這樣。
泓宇說著,我就在紙上寫,我寫好后就問他:“那他們現(xiàn)在在哪里?”
“他們……顏貞在北海,瓊崖……已經(jīng)仙逝了。”
泓宇的聲音壓低了。
我聽著聽著,不免有些感慨,昔日的三人就只剩下一人。那顏貞肯定十分難過,我能明白顏貞的感受,若是有一天泓宇上神不在了,我肯定會哭的死去活來的。
我放下筆,看著泓宇,道:“上神,我們?nèi)タ纯搭佖懞貌缓茫俊?br>
泓宇對我道:“顏貞不見任何人,他將自己關(guān)在北海海底已經(jīng)幾千年了。”
我聽后,有些失望。
飛羽卻略帶驚呀,看著泓宇,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
泓宇淡淡道:“我也不知啊?自從上次若水河一戰(zhàn)后,我腦海中就突然多了很多東西。”
“多了很多東西?”飛羽湊過來問。
泓宇道:“該想的卻想不起來,不該想的,卻總能知道。”
適時,子玥端茶過來。
茶水剛放在案上,飛羽就要搶來喝,子玥卻一把按住,禮貌而又不耐煩的對他道:“飛羽將軍,您的茶在那邊。”
子玥朝一側(cè)的桌子上指了指。
哪知飛羽卻依舊不松手。
“我喝喝怎么了?這么小氣?”
子玥一臉無奈,仍舊不松手。
后來泓宇道:“罷了,罷了,隨他吧。”
子玥才將手放下。
泓宇道:“你先下去吧。”
子玥又問:“那上神還要茶嗎?”
泓宇道:“不用了。”
飛羽目送子玥離開,他將茶還給泓宇,轉(zhuǎn)身去喝自己的茶,他對泓宇道:“你將這火靈鳥馴服的真不錯,當初它可誰的話都不聽。”
泓宇上神笑而不語。
“什么鳥?”我問道。
飛羽給我解釋:“火靈鳥。”
“火靈鳥是什么?會噴火嗎?”
我聽見泓宇上神笑了一聲。
飛羽道:“會。”
泓宇為我補充:“火及之處,無草不死,無木不萎。”
“這么厲害?”我驚訝不已。
原來子玥是火靈鳥,還是一只會噴火的神鳥,那他平時為上神做飯時,不是連火都不用生了,直接吹一口就行了。難怪他對做飯樂此不疲。原來如此。
飛羽將茶杯放下,然后對我道:“當然了,你沒見過,當初那火靈鳥對著天兵和魔兵亂吹一通,他們被燒的呀,肉體全沒有了,不得已去凡間歷練了。”飛羽說著說著就笑起來。
泓宇上神卻道:“你還笑的出來?我當初去蒼龍山尋他的時候,他腿上的鐵鏈都已經(jīng)深深陷進了皮肉里,與骨長在一起,我可是費了很長時間,四處求藥,才將他醫(yī)好,你們天族的懲罰,實在嚴格,連一只鳥都不放過。”
“你這會說起我來了?他當初還不是為了救你才那樣做的?它是一只靈鳥,又不是傻鳥,孰輕孰重,還分不清嗎?它當初為了你,也是與天界為敵了……”
“我不是他,我不是景軒,我是泓宇,是昆侖山麒麟子座下第十三代弟子泓宇,我說過多少遍了?”
“你……如果沒有那景軒,你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排隊等著投胎呢?”
“我不是他,這世界長相相似的人很多,我跟那個景軒沒有半點關(guān)系,他是他,我是我。還神魔之子?哼,他爹他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天界的規(guī)矩清清楚楚的擺在那,竟然不去遵守。生下景軒這樣一個神不神,魔不魔的……”
“你住口……如果當年不是我?guī)熋茫愀揪筒淮嬖诹耍幕夭皇俏規(guī)熋镁鹊哪悖俊?br>
“如果不是你師妹,景軒也不會死。”
“你……”
他們兩個又吵架了,我也著實無奈啊?
一個是天界將軍,一個是我泓宇上神。
可我實在聽的煩了,我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吵什么。
我立刻站起來,大聲道:“你們別吵了,我都寫不好字了!!!”
他們兩個瞬間閉嘴。
大殿里安靜下來。
后來只能聽到我翻紙頁的聲音。
飛羽來的第一天,也還能算平靜,至少他來時,還是笑著的。可是他來的第二日,卻是怒氣沖沖,火焰高漲。
他怒沖沖的進來,子玥都未攔住。
他用手掌在桌子上重重拍下,我看見桌上的茶晃了晃,逸出幾滴茶水。
我看著都覺得有些吃驚,泓宇卻依舊淡然。
“你今日又是吹了哪股邪風(fēng)了?”
“你……哼!你竟然捉弄我?”
我見泓宇笑了一下后,道:“我如何你了?”
“你看你做的好事,惹得那群仙子統(tǒng)統(tǒng)跑到我殿里去,整日圍住我,趕也趕不走……”飛羽往桌前一坐,“我以后就賴你這了。”
“我只不過實話實說,順便在她們面前替你美言幾句,你看天界同你一般年紀的人,哪一個不是孩子都幾百歲了?”
“你……那天君還沒有成婚呢?你憑什么來管我?你是我誰呀你?”
“我以后就賴你這了……”
“你好歹也是天界的將軍,竟然這般無理取鬧,這讓人聽了,可影響將軍的名譽。”
“我管他們說什么呢?我開心就好,管他們做什么?”
“唉……為老不尊。”
泓宇說完,已經(jīng)在紙上寫完四個字,然后對我道:“這個讀“為老不尊“,就是方才飛羽將軍那樣,記住了嗎?”
我見飛羽怒氣又騰地一下上漲,但是望見我后,氣色就和悅起來。
“千月,你別聽他的?我來教你。”
飛羽奪走泓宇手里的筆,然后就拿出來一張紙。
他在上面寫下三個字后,就對我道:“這是“顧長風(fēng)”,他是我大師兄,當然了,他也是……青允師妹的大師兄……”飛羽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了,“他是紫陰山上所有人的大師兄。”
“當年,若不是那魔君,我大師兄就不會死,那該死的魔界……”
飛羽說著說著就開始大罵魔界,我甚至還聽到他說什么現(xiàn)在的魔君是殷痕。他又把殷痕罵了一通。
從他的話中,我倒是聽出來些什么。他的大師兄顧長風(fēng)是若水族人。但是顧長風(fēng)五百歲時,若水一族覆滅,乃先前魔界魔君所為。
事情好像是這樣的:
魔界君主得到一把寶劍,乃赤冥烈焰,有巫師告訴他此把寶劍只有得到若水一族人的鮮血祭奠,才能發(fā)揮出巨大無窮的力量。由于當時魔君想一統(tǒng)天界,于是聽信巫師的話,發(fā)動人去尋找那傳說已久的若水族。
他們一行人沿著若水河下游,翻越東邙和荊芥兩座大山,又穿過霧障和云烏峽谷,最終在幻靈山找到了若水族人。魔君大喜,帶著寶劍大開殺戒,若水族三萬余人,除了顧長風(fēng),無一生還。
我聽后,唏噓不已,仿佛那一幕幕場景就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仿佛能聽到他們的嘶吼聲和劍刺入身體的皮開肉綻聲。
魔界竟然如此喪心病狂。
我聽見飛羽罵的起勁,倒也覺得他罵的毫不為過。
我暗暗想,罵的好。
我此時也想將魔界的人碎尸萬段。
我心里憤憤不平,卻聽見泓宇淡淡道:“據(jù)我所知,顧長風(fēng)當年能活下來,多虧了一人……此人是魔界的大將軍姬千瀧。”
飛羽突然停了下來,怔怔的看著泓宇:“你說什么?”
泓宇向來不會說第二遍。
飛羽又繼續(xù)道:“你怎么知道?”
“我說過,我腦海中多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知道他被人救了。”飛羽詫異。
“當時連顧長風(fēng)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后來看見當年那位將軍了才知曉一切。”
“可是,我大師兄還是死在了那把劍下……即使他的魂魄猶在,可到如今仍未找到。”飛羽憂傷起來,“就算找到了,那他也不是當年的顧長風(fēng)了。”
泓宇上神嘆道:“昔人已故。”他臉上滑過淡淡憂愁,“可赤冥烈焰尚在。”
后來,我才知道,若水河底存在的不僅魔君的尸骨,還有那把赤冥烈焰,它封存了千千萬萬個魂魄,包括顧長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