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云無奈苦笑。
命運扭曲圓滿，確實很難，內修法門靠的是自身的命運線，挫折越多，修行路越艱難，成就的可能性反而越大。
論昔日經歷，真沒幾個能跟他相比。
畢竟，連輪回圣界的天地規則都想殺他，背后甚至牽連到了不知名的存在，比如秘境主人口中那位把他當成棋子的‘飛鳥’。
有此根基，他才一路修煉到了法隨境。
“實話實說，修煉無常心不該在這里，應該找個生靈匯聚之地，”易寧正聲道，“命運無常，人心難測，無常心——便是世間最沒有定數的規則，你在這里，恐怕不會有半點進步。”
“怎么說？”顧修云越發疑惑。
“我先給道友講個故事吧！”
易寧深吸一口氣，“實不相瞞，我早在數百道年前就已經是九難界尊，當時修的是下乘道法，后來遭逢大變，道心崩塌，淪為行尸走肉。”
行尸走肉？
顧修云瞪大眼睛，眼前這位絕世天才，竟然早在數百道年前就已經成為九難界尊？
豈不是意味著他的年歲比辛象還大，甚至可以媲美青靈至尊。
“幸好，我是易明殿主的嫡脈后裔，家世顯赫，身份尊崇，所以一世又一世的轉世輪回，活了下去。”
“當然，也徹底斷了成道希望，連尊者都做不了。”
“九難界尊，已然物質圓滿，只有圓滿的生靈規則才能支撐意志，”顧修云微微點頭，“想要在尊者之前踏入法隨境，幾乎不可能。”
“是啊，太難了，比登天還難。”易明長嘆一聲。
九難界尊道心崩潰，基本就等于判了死刑。
無量至圣也救不了。
一世世的輪回，只能在真意境巔峰徘徊，不敢煉化妖神之血，不敢參悟本源規則，永遠都是天外世界最底層的生命。
這樣一個人，即使背后倚靠著易明殿主的家族，也要受盡白眼。
“沉淪至今，我到底轉世了多少次，自己都記不清了，”易寧搖頭苦笑，“每一世，都有仆人替我記下一生經歷，供后世的自己觀讀，有些轉世身破罐子破摔，坐吃等死，有些拼命修行，參悟生靈規則，卻連七品玄妙都難以領悟。”
顧修云默默聆聽。
參悟生靈規則的確很難，不僅看天資悟性，還要看命數，諸天界域歷經多少輪回，也就誕生了那么點界尊。
每一個都是天資絕艷，億萬萬里挑一的絕世天才。
易寧道人轉世次數再多，能有幾千次？幾萬次？想要出現一世天才，比中大樂透都難上無數倍。
何況還要領悟圓滿的生靈規則，就更難了。
“茫茫天地，除了廣闊的乾坤界，還有很多小型世界，藏于各地，我很喜歡在那些地方行走，因為只有那里，才不會出現層出不窮的尊者、真尊、界尊。”
“漸漸的，我養成了撰寫風土人情的愛好，行走天地，感受人間繁華，每一世都如此，寫成書冊，映成幻影景象，幾乎堆滿了洞府靜室。”
“直到這一世，不知不覺中，我竟然領悟了一種自己都不明白的玄妙，沒有方向，沒有前人指點，也沒有道冊典籍。某一天，領悟規則……某一天，踏入煉意初期，我繼續在人間行走，心神意志緩緩增強，走了幾十個道年，才終于踏入煉意巔峰……”
“然后，不知不覺間，圓滿了。”
顧修云眨了眨眼睛。
就這樣？
這算什么感悟？沒有修行方向，沒有典籍指點，甚至連自己感悟的是什么規則都不知道，居然就圓滿了？
要不是對方說的格外誠懇，又是命運修行者，他都準備跳腳罵娘了！
你騙誰呢？還能這么修行？
“老朽的經歷大同小異，”諸葛長明說道，“我曾經是小型界空的一個凡人……”
“……無數次紅塵歷練，不知不覺，竟然領悟了無常心規則……”
“然而，我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修的是什么道，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只能循著自己感覺的方向往前走，直到被羲皇宮收入門下。”
“完全靠感覺？”顧修云深深的皺起眉頭。
他還從沒見過這種修行方式。
大道修行如攀登懸崖，稍有不慎，就會落下深淵。
按照易寧跟諸葛長明的修行方式，早就灰飛煙滅了，怎么可能成為法隨境強者？
然而，兩人卻一路安然無恙的走了過來。
“我想起殿主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易寧沉思片刻，說道，“無常心，無知方可無懼，無懼方可無畏，要是知道自己練的是什么，也就練不成了。”
“所以在很久很久之前，殿主就已經發現我領悟了無常心規則，卻沒有開口提點，更不允許任何族人插手我的事情，直到規則圓滿，他才終于現身。”
“道友這下該明白，為什么沒有關于無常心的道法典籍了吧？因為那些典籍沒有任何用處，反而會害了后人。”
“無知方可無懼，無懼方可無畏……”顧修云默然低頭。
這豈不是說，只要他心里想著無常心，就永遠也練不成，什么修行至寶，什么丹藥奇珍，都幫不了他。
“看樣子，惜命道友受了些打擊，我們先走吧！”
諸葛長明說道，“萬年之后，再來拜訪。”
“道友保重。”
兩人轉身離去。
……
“無常心，竟然是這樣？”
神城城墻，血色身影睜開眼睛，臉色無比凝重。
“天修、人修、心修。”
“循天法，修人身，問己心。”
“天地有法可鑒，前身有路可行，可自己的心，又該怎么找尋？我能騙別人，還能騙自己嗎？”
顧修云心中茫然。
無常心，只有無知無畏，方能有成，一旦去尋找那條路，就已經走了背途。
“這就是為什么，羲皇宮不在乎那些核心弟子，反而全力栽培諸葛長明、易寧等人？”
“另外八種規則，起碼可以去慢慢感悟，而無常心……只能靠命？命里有，就有，命里沒有，就沒有。”
這一刻，不論是人族真身還是殺戮真身，都陷入深深的絕望。
一路走來，他經歷了多少磨難，僅有幾次陷入絕望，但沒有哪一次，比這次更加沉重。
昆吾山頂，金雕降世，毀了他一生的謀劃；
無相天，百萬億生靈隕落，長離四宗以無數生靈為代價，讓他身陷因果，業力纏身；
輪回古殿內，看清前世過往，明悟器靈之身；
天機祖師現世一戰；
赤鱗老祖在紫陽別院的折磨。
每一場劫難都讓人絕望，但他生生撐了過來，可如今，無常心規則……讓他想不到任何對策。
一門不可修的規則，本身就是死路。
……
這一刻，顧修云終于明白，諸葛長明跟易寧為什么會說，講述修行感悟，反而會害了他。
的確，此刻的他已經不知道該怎么修行？
那是一條虛無縹緲，沒有任何方向的路，易寧是在茫茫紅塵中走出來的。
諸葛長明也是如此。
紅塵萬千，人心變幻，命運就在人的心里，可若他一心去追求，反而會越走越偏。
不去走，又永遠練不成。
不知過去多久，轟隆一聲，漫天狂潮再次席卷上古神城。
“這些該死的源獸，”木桐至尊嘴里嘀咕，“剛清閑幾個月，又冒出來了。”
“無生道友，準備一下，該動手了！”
然而，城墻另一側的血色身影卻無動于衷，似乎根本沒聽見。
“無生道友？無生道友？”木桐連喊幾聲，直到聲音如雷霆一般，才將血色身影震得醒來。
“怎么了？”
顧修云抬起頭。
只見茫茫虛空早已被無窮無盡的潮水籠罩，無數源獸出現在遠方。
“道友莫非是陷入頓悟？老夫連喊幾聲，你都沒聽見，”木桐搖頭道，“若真是這樣，就有些可惜了，頓悟機緣可遇不可求，偏偏天外源獸正好在這個時候襲殺而來，話不多說，準備動手吧！”
顧修云吸了口氣，沒有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