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進了船艙，正在準備啟動船的五十多歲船長，問了他一聲。

“女朋友啊？”

陳東微微一整，然后搖了搖頭：“不是。”

似乎知道是要去赴死，老船長反而顯得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而對程然他們這些人的畏懼似乎也少了幾分。

他扭頭對陳東微微一笑：“那女娃不錯，我猜，要是錯過了，你肯定會后悔。”

“切！”

陳東不以為意的冷笑了一聲，隨后目光仿佛是不經意的掃向窗外。

那個單薄的身影，還佇立在岸邊，雙手握在胸前，直直的看著他。

“年輕時，每次出海，我那婆娘也都跟我說，一路順風，我等著你！”

“每次聽到這句話啊，我心里就舒坦，就感覺有個家真好，至少你知道，還有人等著你回去。”

“可也不知道為什么，敢情上是上了年紀，這些年，都聽不見她說了。”

船長一邊操作，一邊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

陳東聽到這些話，也不知道自己升起了一種什么情緒。

他總覺得怪怪的。

就好比老船長說，有個家真好至少你知道，還有人等著你回去。

這對于陳東來說，很生澀。

收回目光，陳東搖了搖頭：“我不懂這些。”

船長微微一怔，隨后笑著搖了搖頭：“小伙子有三十了吧？也該懂了。”

說完拍了拍手，指著岸邊：“去吧，下去吧，這里有我就夠了，我能把船開走。”

聞言，程然有些意外。

想了想，還是拒絕了船長的好意：“如果是程然，他不會下船。”

船長說：“你還年輕，要是出了意外，太可惜了，而且那個女孩子也肯定會很傷心的。我就不一樣了，我都這個歲數了，我兒子也都二十多了，后繼有人嘍！”

“去吧，下去吧，你們那個小伙子就算醒了，也不會怪你的。”

陳東依然拒絕的搖了搖頭。

“程然有個很好的朋友叫李肅，李肅死了以后，他跟我說過，他寧愿死的那個人是他，哪怕當時他跟李肅一起死了也好啊。”

“這個人啊，婆婆媽媽的，太過感性。他不愿看著別人為他去死，他寧愿跟別人一起去死。”

“我不懂什么狗屁愛情，但我知道，把您自己丟在船上不管不顧，這叫不仗義！”

船長臉上那股自信的笑容逐漸凝固。

他沒有再說什么。

輪船向大海里駛去。

船長開的是全速，很快船就遠離了這片島礁。

或許是因為無聊吧，在船的行進中，船長想要找個話題解解悶，于是問道：“你說的那個小伙子，是個什么樣的人？”

陳東想要摸煙，在身上摸了個遍才發覺，煙早被程然給順走了。

不由惱怒道：“是個混蛋！”

“啊？”船長有些意外。

“他他媽的順我煙。”陳東。

“噗！”船長不由笑了，從自己口袋里掏出一盒煙遞給了陳東。

陳東接過說了聲謝謝，然后自顧自的點燃，還問船長抽不抽，船長搖頭拒絕了。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陳東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啊，正如我之前說的，是個婆婆媽媽的，優柔寡斷的人，有時候有點小聰明，哦對了，聰明起來還是很嚇人的。”

“有時候就犯渾，尤其為了女人，這點我就搞不懂。”

“不過我倒是挺羨慕他的。”

船長歪頭問了句：“為啥？”

陳東又吸了一口煙：“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自己的目標，不像我，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為什么活著。”

“那他想要啥？”船長問。

陳東毫不猶豫的說道：“他想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一幫兄弟無憂無慮的可以天天擼串。”

聞言，船長很驚訝：“就這？”

陳東瞇了瞇眼。

是啊，就這！

在很多人看來，這并不能算是一個夢想，或者說，并不能算是一個目標。

因為這是大多數人，都擁有的。

然而，家族的明爭暗斗致使程然，把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變成了奢望。

可更可悲的是，陳東攤開手抱怨道：“至少是個目標，而我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

“你以前是干啥的？”船長問。

陳東：“殺人的。”

“啊？”船長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陳東擺擺手：“很難理解，就像你看電視里演的，我就是那種殺手，專門殺人的。”

船長呵呵笑了：“小伙子真會開玩笑。”

可很快，笑著笑著，笑容就消失了。因為聯想到這兩天經歷的事情，他才意識到，這個年輕人，似乎并不是在開玩笑。

然后就沉默了。

在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船長嘆了口氣，苦笑了一聲：“你們做的事情，我不懂。不過，你在提起那個小伙子的時候，眼睛里有光。”

“你啊，不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是跟他一樣，你們是一樣的人。”

“他想要家庭和睦無憂無慮，而你，是想要幫他完成這個愿望。”

“你比他，更可憐！”

聽到船長的話，陳東身體猛然一震。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他卻又無力反駁，最終只能弱弱的回了一句：“狗屁，我才懶得幫他。”

“你都替他赴死了……”說著說著，船長就不說了，只是搖頭笑了笑。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看破不說破吧，說出來只會讓陳東覺得尷尬。

大概一個小時之后。

船距離那片島礁已經很遠很遠了。

陳東看了看時間，對船長說：“差不多了，把救生艇放出來，咱們棄船。”

船長點了點頭，領著陳東來到救生艇的存放處，把救生艇放到海里。

陳東跳上船，伸手要接船長。

誰知這時，船長竟然一下子砍斷了系著救生艇的繩子。

“喂，干什么，上來啊？”陳東愣了一下，連忙叫道。

船長回頭看了一眼輪船，對陳東笑了笑：“小伙子，麻煩你個事，把這個東西交給我那婆娘，她住在江北市環江道碧水灣小區，這東西上有詳細的地址。”

說著，就把一個皮包丟給了陳東。

陳東急了：“少廢話，要給自己給，快下來。”

船長微笑道：“我開了三十年的船了，跟這個家伙有感情了。”

“船沒了咱可以再買新的，人沒了可就他媽什么都沒了！”陳東喊著。

船長搖了搖頭：“看了那個包，你就明白了，走吧，這里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正說著。

忽然一陣“嘭嘭嘭”聲從遠處傳來。

遠處的天邊，出現了數個黑點。

陳東面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