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視線卻久久不離,明達知道是誰,卻始終不抬頭,可來人分明不想放過自己。
“提起公主,從前本衛跟著明衛還見過幾次,公主絕代風華,奈何英年早逝,本衛都快忘了,明衛,你還記得嗎?公主去世有多久了。”
明達死死地盯著萬風影,對方臉上掛著笑,那雙眼卻夾雜著不屑和厭惡。
“萬衛何必在本衛面前提起亡妻,今天是周太傅的壽宴,萬衛是想要看本衛傷心影響周太傅壽宴的心情嗎?”
說完這句話,明達再不給任何人開口的機會,甩袍起身借疲乏離開了內廳,萬風影冷冷的看著明達的身影消失在房間,一轉身對上江洋打量的視線,他揚起笑容,把手中的酒杯舉了舉,二人同時飲盡杯中酒。
另一個廳中,則是各官員的太太以及各家小姐和未出仕的公子,比之男人間的不動聲色,暗流涌動,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這邊倒是沒那么多彎彎繞繞,最多炫耀攀比一下,大多時候都是其樂融融的互相夸贊,聊著和樂城最近發生的趣事兒。
這樣的宴會,在一定意義上就是相親宴,孫婉漠然的瞧著下面那些或含蓄或直白或委婉或熱情的交談場面,她想,這其中有幾個會是不帶目的的接近對方呢,這其中會有誰是因為單純的喜歡對方才上前攀談的嗎?
再次見到周墨,孫婉才知道自己近日來所認為的不以為意,冷靜淡然,全都是假的,全都是虛的,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你看,你的目光還是在不由自主的追隨他;你看,你還是會因為他對著一個女人笑了而心生妒意;你看,你的心跳那么快,你的手心都出汗了;你看,你還是會習慣性的將自己和跟他說話的那個女人作比較;你看,孫婉,你逃不過的。
身邊的夫人還跟他聊著最近家里媳婦懷孕的事,她明明還沒有經歷過這些,卻要坐在這里配合著每一個不曾真心對待她的人。
眼角注意到周墨離開了大廳,孫婉低垂下頭,過了一會兒便有些搖搖欲墜,身邊的夫人發現異樣,忙上前扶了一把,“江夫人,您這是?”
劉嬤嬤見此急忙上前,“夫人?”
孫婉揉著額頭,對看向自己的夫人們示意,“我許是不小心多飲了些酒,有些頭暈。”
劉嬤嬤感受到胳膊上的觸感,很快反應過來,朝主位上的周夫人看過去,“夫人,可否安排一個房間讓我家夫人稍稍休息一下,現在離開,夫人怕會打擾到老爺。”
周夫人一想,或許自家男人正和江洋談事呢,孫婉的確不便此時離開,便笑意和煦的喚來一個婢女,“帶江夫人去客房休息,好生招待。”
“是。”
孫婉撐著給周夫人道了謝,這才在劉嬤嬤的攙扶下離開大廳,大廳外,周嬤嬤見二人出來,忙迎了上去,見孫婉臉色不佳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兒,接收到劉嬤嬤的眼神這才放下心來,跟在婢女身后走了一段路,孫婉悄悄在周嬤嬤耳邊說了句話,周嬤嬤會意,很快挑了個合適的時機叫住前邊的婢女。
“我家夫人喝酒太多容易頭疼,你去廚房幫我家夫人煮完醒酒湯來。”
周夫人說過要好生招待,婢女自然不敢怠慢,“奴婢領夫人過去,就去廚房。”
“你告訴我們怎么走便是,不要讓夫人等得太久。”
周嬤嬤的表情和聲音都極其強勢,婢女忙指出路,便從一條路去了廚房。
人一走,這片花圃便沒了其他人,孫婉從劉嬤嬤身上站直身子,眼神清明又冷淡,“你們二人先去客房等我。”
劉嬤嬤和周嬤嬤對視一眼,“這”
孫婉眼神凌厲地看過來,二人雖不知道孫婉到底要做什么,卻也只能先行離開。
一陣冷風在冬日的暖陽下吹過,孫婉覺得此刻自己的心就是冷熱交替,今天或許是她最后一次來周府,最后一次見到周墨,她想賭一把,她不想什么都不做就這樣什么都沒發生,她不甘心。
剛剛聽見大廳外的婢女們說話,周墨不勝酒力回了自己院子,孫婉想著江府江城院子的位置,她直覺,周墨的院子也在那里。
摸索著朝那邊走過去,一路上所見婢女越來越少,景觀也不似剛剛那般柔和,倒有幾分水墨的濃重色彩,孫婉知道自己賭對了,前邊有一處仿照江南做的圓形拱門,上面牌匾上掛著二字:墨園。
門是打開的,她站在一邊偷偷望過去,竟然發現院子里沒人,一個小廝都沒有,其實這是周墨的習慣,他慣常一個人外出游學,回到家除了一些必要的時候,幾乎不讓人在墨園待著,這樣讓他覺得很安全,很放心。
孫婉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對她來說太過于幸運,她放輕腳步走進了園內,園子里也是淡雅濃重的水墨畫般的景觀,可孫婉無心觀賞,她漸漸靠近主屋,還沒試圖貼近,卻聽見幾聲低語,她嚇了一跳,忙順著聲音看過去,透過窗戶,她看見了背對著自己的周墨。
她離開主屋,靠近周墨所在的地方,挨得近了,這才發現應該是書房,周墨看樣子是在畫些什么,從背影看只能看出他動作十分流利,幾乎沒有停頓和思考的時間,她大著膽子扒著窗戶朝里看,下一秒,她卻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要做什么,要想什么。
書房窗戶兩側的墻面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畫作,可若仔細看,便會發現都是同一個人。
而這個人,孫婉不僅認識,還深惡痛絕。
畫中的人或坐在秋千上笑,或在石桌后低頭溫茶,或舉著毛筆好似在思考要畫什么,或皺眉要哭不哭。
孫婉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知道了周墨畫的那么流暢的原因為何了?
因為他已經畫過太多次,那個女人的臉恐怕早已刻在了他心里,在他心里,那個女人一定像個天使。
孫婉想老天爺總是會給她開玩笑,或許她就該做個壞人。
她悄無聲息的離開,慢慢走出了墨園。
周墨畫完落筆,展開轉身拿來欣賞,眼角卻劃過一抹藍色一角,定睛看過去,大門處空無一人,周墨想,今天的確喝多了,他把畫收起來,一邊回憶著江雨什么時候穿過藍色衣服,一邊回了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