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鐸一直協助南唐,卻非為了一己私利及榮華富貴,全因于此亂世之中,只有依附倚仗其他勢力,才能使李碧峰再有逐鹿中原之機,這些年來,刺殺敵軍將領,智囊,并非全是大惡之徒,因此,早干下許多違心之事,但還是首遭給人這般當面喝罵,且更是如此一個少年,嘆了口氣,說道:“各為其主,于此時勢也沒有什么好說。”
但盛怒之下的張景龍,卻感覺不到徐鐸語意之間的無奈及愁意,聽他說得輕松,怒道:“然則當年你于接天峰上,擋在無念禪宗顧前輩的身前,至令他給無恥鼠輩以卑鄙的手段打下山崖,也沒話可說?”
徐鐸心中一震,顧落陽因自己的關系,最終弄至毒化飛灰身亡,此事雖已過多年,但至今一直梗梗于懷,哪想到忽地給眼前這個連名子也不知道的少年正直斥其非,心中一動,雙手疾伸,捉著張景龍的雙肩,正色說道:“你是否姓張?”
張景龍一愕,他于盛怒之下,把心中所想說出,便沒有考慮到絲毫后果,此時忽地被徐鐸抓著,心中一驚,直看著徐鐸面上的緊張神色,遂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徐鐸緩緩地道:“那小兄弟姓甚名誰?”張景龍正色說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黃泉冥龍古厲生就是區區在下,未知徐先生有何賜教?”徐鐸“啊”的一聲,亦想不到近年在江湖上薄有俠名的“黃泉冥龍古厲生”,就是眼前的少年,他凝看著張景龍的眼睛,只見當中除了憤概怨怒之色外,便沒有任何狡黠之意,心中微感失望,把張景龍放開,說道:“我思念故人義子,至有失儀之舉,小兄弟莫怪。”他知道張景龍乃是上官炳的義子,卻不知他就是當年顧落陽臨終前托孤給他的那個魔王之子,想來當年接天峰上的事,張景龍只是從上官炳口中得知,倏然之間,諸般往事,涌上心頭,隨即背負雙手,仰天嘆道:“古兄弟說得不錯,當年一事,徐某確是做錯了,向來引為終生之憾!”
張景龍一愕,他本以一道莫名怒氣,把心中所想吐出,渾沒想到后果,但想不到以徐鐸的超然身份,武林地位,被自己這般一個后學晚輩直指其非,卻沒有丁點兒駁斥之意,相反臉上露出了十分悲愁的樣子,深自悔慚,確是始料不及,而張景龍看著徐鐸面上的哀痛之色,敵意頓減,說道:“顧前輩深得無念禪宗真傳,武功出神入化,即使掉下萬丈深淵,相信也能化險為夷。”
徐鐸微一凝神,搖頭道:“顧前輩武功深湛,堪稱當世無雙,可惜身中萬毒宗奇毒,終至無幸。”
張景龍淡淡地道:“佛門神功,淵博無比,以顧前輩之能,當能以神功把劇毒驅除。”他一直以來,皆深信義父顧落陽之能,即使這么多年來也沒有其消息,都道是因為毒傷盤結體內,故在隱秘之地閉關靜養,因此這么多年來行俠仗義,或多或少都是因為覺得自己要代替已身故的趙匡濟,及沒法出手的顧落陽在江湖之上,持平守正。
徐鐸聽在耳里,心中一痛,喟然嘆道:“顧前輩于十年之前,早于我水連天谷之上,毒化飛灰,真是天妒英豪……”
“嗡”的一聲向起,張景龍的耳中,再也聽不進任何聲音……
“毒化……飛灰?”張景龍嘶啞著的聲音向起……但這只是他順著徐鐸之言,喃喃自語,便連他自己,腦海尚自一片空白……
徐鐸本身,亦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及過當年之事,便連自己也不知為何,會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不住說著往事,或許,今天跟黃婉鈴的見面,使井瀾不波的思緒亦乏起漣漪,又或許,張景龍的指斥,掀起了他多年來干下違心之事的無奈難過,又或許,張景龍的說話,使他早己深藏心底的往事,不斷的在腦中閃過,因此張景龍聽罷后呆若木雞的反應,他也沒有在意,忽然之間,眼神之中,精光一閃,概然道:“但在顧前輩身故之前,我卻能有幸得見,其集畢生武功之大成,當世無雙的一招!”
雷一虎對于他們之間的關系糾葛,不甚了了,但看著徐鐸侃侃而談,連他如此人物,也稱作無雙的一招,不禁有點神往,奇怪的是一向嗜武的張景龍,聽后卻還是雙目空洞,眼神呆滯,拉了拉張景龍的衣袖,低聲說道:“師父,怎么了?”
張景龍聞聲回過頭來,看著了他,但腦中卻有一個聲音不絕向起……
“義父死了!”
張景龍嘶啞地道:“顧前輩……臨終……前……的一招……到底為何?”
徐鐸豪興一起,再不打話,雙目一閉,雷一虎心中一凜,只感到身周附近的氣流,以徐鐸為中心點,急涌而至,倏地感到腳步不穩,而身上再無氣力的張景龍更是被那股拉力吸扯過去,忙把他抓著,徐鐸說道:“還請站到十丈之外!”
雷一虎大吃一驚,忙拉著張景龍走得遠遠的,躲在一株大樹之后,看著身處強風中心的徐鐸,在與蔣出云交手之時還是瀟灑若定的他,此刻卻散發出前所未見的凜冽氣勁,及認真神色,身旁圍著許多被氣勁急卷而至的樹葉,構成了一幕奇景。
只見徐鐸倏然睜開眼來,清嘯一聲,猛地向著身前的一株大樹急奔,擅使刀招的他此刻卻緊握拳頭,而一直圍在其身邊的葉子在剎那間便呈著螺旋錐形,隨著這強猛之極的一拳,向著樹干直轟過去!
“轟!”
一拳過后,氣勁頓止,漫天飛葉,徐徐飄下,徐鐸雙手背負,霸道之氣盡斂,回復了平常的溫文之態……
張景龍霍地甩開雷一虎之手,向著那被轟的大樹沖了過來,呆呆看著,默然無語,雷一虎跑了過來,卻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只見那十分粗壯,需要十人環抱才可圍著的大樹,竟被一拳之力,貫穿樹干,隨手打斷,雷一虎絕想不到,世間竟能有如此武功,可是看著那倒在地上的半截樹身,卻又不能不確信,人力竟可達至這極強境界。
徐鐸看著他們的反應,微笑道:“此招若由顧前輩親自施展,威力絕對在我之上,當年他沒有留下任何說話,因此我把這已成絕向的無雙一式,命名為“破天驚雷破”!”這一招他從沒練過,但當中的運勁方式,發招之意,全都了然于胸,今天適逢心意忽至,雖對無念禪宗的拳招全無認識,但以自身的螺旋勁,模仿當年顧落陽以落陽孤雁運轉而成的旋勁,一舉發招,到也能略具意境。
張景龍閉起雙目,撫著樹干斷口,回想著這種強霸無匹的拳招,確是出自義父的手筆,知道徐鐸之話不假,心中一酸,便欲掉下淚來,但他絕不能在徐鐸面前示弱,強行忍著,雷一虎既驚于“破天驚雷破”的破壞力,也走了過來察看斷口,看著那被螺旋之勁劃破的樹身,回想起適才發招之時飛葉運流的形態,猛地想起一事,向徐鐸森然說道:“徐先生,在下雷一虎,欲請教一事!”
徐鐸于隨手模彷之間,竟能打出當年顧落陽的絕拳,尚沉醉在滿意之中,隨口道:“請說。”
雷一虎正色道:“請問先生是否認識,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隨身系著一柄舊刀,武功甚佳,擅使如徐先生般的螺旋內勁?”徐鐸聽著一怔,說道:“那應是徐某的表弟李碧峰,你見過他?”
雷一虎聽著,心中一涼,哪想到自己的仇人,竟是那名滿天下的南唐李碧峰,而武功深如淵海的徐鐸,更是其表兄,莫非此生報仇無望,張景龍此時已走了過來,淡淡地道:“也沒什么,只是令表弟不早之前,曾于沙場之上,斬殺了我這位徒兒的義父罷了。”
徐鐸聽罷,方知道原來眼前之人,竟與李碧峰有著血海深仇,“嗯”了一聲,已不知該再如何措辭,張景龍續道:“若徐先生今天不在此斬草除根,還請告知那李碧峰,終有一天,我的徒兒必定會親自找他,取其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