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張景龍只感痛楚漸息,爬起身來,坐在地上,口中喘著大氣,卻苦笑道:“真是要命!”趙匡胤知道這義弟即使多苦,也不會說出口來,只好笑道:“你今天勞動了整日,也該是時候休息了。”扶著張景龍便到廂房休息。
二人各睡一床,張景龍由于喝了不少酒水,又剛被劇痛折騰一番,轉眼間便已入睡,相反趙匡胤全身傷痛,加上思緒如潮般涌至,久久未能成眠,不由得坐起身來,略一運氣,察覺經脈內還留著日間與齊百川硬拼時的瘀血,遂緩緩的把烈陽真氣于內運行流動,自行換宮過血,以化去累積的內傷,行功約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但覺內息已回復平常的順暢,但覺這些日子內雖忙碌不堪,但內力竟較先前來得精純,亦自欣喜,不覺間眼皮漸重,沉沉睡去。
東門縣之城,好久也再沒有如此松懈安靜的時光,張景龍與趙匡胤于踏入東門縣這些日子以來,均沒有好睡過一天半晚,是夜終能暫拋煩惱,于那萬籟俱寂之際,時光流轉,不覺間東邊的天色漸呈魚肚之白,新的一天已急不及待地到來,陽光從房間的門縫之中射進室內,熟睡中的張趙二人只感面上一陣溫暖,都同時睜開眼來,相視一笑。
卻忽聽得柴榮的聲音從房內向起:“張兄弟早,叔父有請。”趙匡胤聽得郭威并沒有召見自己,便向張景龍點了點頭,張景龍走到房外,笑道:“柴兄弟可早得很,郭叔叔找我干嗎?”柴榮回道:“我也不知道,叔父只吩咐我來叫張兄弟到后院一聚。另還欲借那人皮面具一用。”張景龍把那面皮交了給他,說明用法,也不多問原因,便到后院往找郭威。
張景龍信步走到后院,只覺今天的陽光便份外燦爛,把人曬得眼也睜不開來,卻見郭威已換上了一襲錦布藍衣,即使只是簡單的在那兒一站,霸主的氣勢便頓然流露,張景龍走了過去,向他躬了躬身,道:“郭叔叔早。”
郭威回過身來,也不轉彎抹角,隨即說道:“能否聽為叔一言?”張景龍坦然道:“郭叔叔但說無訪。”郭威嘆了口氣,說道:“習霸月那處,我另外派人去辦,只需把面具借我便成,而你則替我留在這里,當個城主,養兵固守,如何?以你的聲望威信,我想城中也不會有任何人不服。”
張景龍聞言卻聳了聳肩,道:“即使精明如郭叔叔,卻還是會干了蠢事。”郭威一怔,沉聲說道:“此話何解?”張景龍卻倏地收起笑容,向郭威一揖到地,道:“郭叔叔既早已猜到景龍的答案,卻又明知故問,全出于一份愛惜之情,景龍深感高興,但我早將生死置諸道外,敢問郭叔叔手下還有何能人,武功才智能跟我名滿天下的古厲生相比,更適合去干那大事?”
郭威聞言一愕,滿腔盤算已久的勸說之言,變得開不了口,張景龍的語意雖平淡之極,卻自然流露出一股堅定不移之意,以及對己充滿信心的傲氣,知道再也說他不動,郭威乃干大事之人,也不婆媽,一計既失,二計徒生,便道:“既你主意已決,我也不再多言,習霸月那邊,便有勞景龍及趙兄弟,但你需允我一事,否則即使如何,我也不會放你離城!”張景龍略一沉吟,隨即說道:“甚么事?”郭威緩緩的道:“這倘任務,只宜智取,不可力敵,即使在任何情況之下,你也不可再催動體內真氣,如何?”
張景龍心想這次任務便艱難之極,能否成功尚未可知,若不能借運體內真氣,又豈有把握可以成功,正自為難之間,郭威見他不肯回答,嘆了口氣,再道:“景龍你有否聽過“武經七書”?”張景龍想了一想,答道:“那是李唐朝代的遺物?”郭威點了點頭,續道:“此書共分七篇,分別為:“破城”,“守城”,“形陣”,“攻心”,“養戰”,“養氣”和“天道”,相傳乃當年李唐的開國功臣李靖所著,但依我所見,當中卻只有數篇與兵法相關的著作,才是李靖所著,而其中的“養氣”和“天道”二篇,卻是有關道門的武功心法,及養心練氣之道,相信卻非李靖所制,而是當年精通陰陽術數,以及天文歷法的李淳風及袁天罡的手筆。”
“我手上所持的,便只“養氣篇”一書,所修練的氣功“大道自然功”,便是當中的一節,大道自然功講求修心養息,在人體以道門功法內練真氣,偏主陰柔一路,口訣為……”張景龍聽著一凜,正欲開言,但郭威略一擺手截了他,續讀心法,張景龍只好默默聽著,記在心中。
郭威堪堪把那大道自然功的心法讀完一遍,徐徐地道:“此功雖修陰柔之氣,但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道德經中所言: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可見柔能克剛,且老陰生少陽……”隨手一揮,便往身邊的一株松柏打出一掌,只聽得碰的一聲向過,那粗如人腿的樹干竟應聲而斷,郭威的一掌便充滿了陽剛之勁,顯得那大道自然功練至深處,卻是可柔可剛,威力無窮。
郭威看著他的雙眼,再道:“剛直易折,柔弱能久,你的武功承襲張大哥與顧落陽二人,偏重陽剛一路,主執以內勁發招,但眼下你的情況便不宜再運真氣,大道自然功的功法雖不能練,但口訣卻可助你穩定心脈,控制內息,我再傳你另一路“化血綿掌”,主導卸,撥,轉,退,以四兩撥千斤的拳理為根基,當可補你不能運氣的不足。”
張景龍見郭威費盡心力的傾囊相授,倏然憶起了當年義父顧落陽,亦曾像如此般教導自己武功,心中不無所感,不自覺對郭威生出了一股親近之意,而聽著他所教的掌法,亦覺他的武功與顧落陽雖大相徑庭,但卻能令自己的武學觀點,有了一番新的體驗,越學越覺得郭威修為深厚,生出敬佩之感,郭威足足再教了一個時辰,方始完畢。長長的舒了口氣,笑道:“景龍你悟性奇高,真不愧為開山動地,破天魔拳的兒子!”張景龍忽地“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叫道:“師父,請受徒兒一拜!”
郭威卻忙把他扶起,笑道:“我郭威何得何能,可做你的師父,你家傳之學,比我精深百倍,我這次只是本著長輩之誼,傳你養生之法,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好侄兒,什么師父徒弟,再也休提!”隨即微一沉吟,嘆道:“只可惜你我甫一相見,轉眼便要分手。”張景龍尚自沉醉在武學的世界當中,聽他如此一說,微微一怔,方才想起往習霸月處截斷劉知遠與契丹一事必須盡快進行,本來還欲向他詢問自己生父之事,郭威知他心意,說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先行扳到劉賊,榮兒該已集齊了人,我們先到大廳去吧!遲些大局定下來后,我再慢慢把張大哥的一切全說給你聽。”
二人到得了大廳之上,柴榮果真已把眾人叫來這里,除了趙匡胤,韓重,石守信,王玉俊,孫忠城等人外,便連雷墨亭等人,還有數名郭家軍的將領,柴榮迎了上來,拱手道:“已把大體的情況與眾位領軍說過。”郭威點了點頭,向眾人朗聲說道:“眼下的情況便嚴峻之極,但為了河北之上成千上萬的中原百姓,我們也只好豁了出去!”轉頭向韓重說道:“東門縣位居南北要沖,十分關要,郭某人未敢輕取,但此地本屬劉知遠所有,若果給其重新掌握,卻也不妥,這里的亂子早晚會傳到劉知遠那邊,為免打草驚蛇,可否請韓兄弟暫領城主一職,編個理由以安劉賊?”
韓重聽得他忽然提到自己,還要代領城主一職,忙道:“韓某自知有多少斤兩,行軍打仗才是我的專長,城主一職,恕不敢當!”郭威皺眉道:“以你的聲望及身份,當城主此職最為恰當,若果胡亂找人來做,恐怕劉賊會頓生疑心。”就在此時,張景龍忽道:“前城主金環之主童百名,胸具材略,心系百姓,就東門縣之中,以他來說,比韓大哥更為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