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落陽年輕之時,曾跟隨師父無非禪師往探訪其舊友“江湖百曉生”安慶生,此前輩高人除武功極高外,對醫卜星相,琴棋書畫等雜學知識,均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令當時年紀尚輕的顧落陽由衷稱贊,一時心喜之下,許下一個諾言,意謂若將來顧落陽遇到了什么困難,只要安慶生一天不死,亦會盡心幫忙,但顧落陽自出道以來,除了武功上未逢敵手外,在江湖上亦行俠仗義,結下不少朋友知交,故此即使遇上了很大的困難,亦從未想過要這一位年紀已老的前輩出手相助。
但顧落陽五年前因救張景龍而遭整個武林的人士追捕,為首的更是隱隱然領導著中原武林的名門“神劍山莊派”,與顧落陽相熟的朋友,涼薄少義者便破口大罵其結交妖邪,竟與“開山動地,破天魔拳”張無爭論交,有些怕事者便不欲與此等大派為敵,即使有義氣為先之輩,顧落陽亦不欲因義弟張無爭之事而連累朋友,因此雖然當年于接天峰上的萬丈高峰墮下能僥幸不死,顧落陽亦沒有再找過昔年的任何朋友。但他自與裘一郎一戰后,自知毒傷難愈,而流落江湖的張景龍勢將無人照料,且他從小看著張景龍長大,已知其于武學一道天資卓絕,若沒有人好好指導,勢必浪費了如此一個上好的武學奇才,故此才于此時日無多之時,往找這個當年曾有一面之緣的前輩高人,把張景龍交托給他。
但顧落陽萬料不到的是,張景龍竟身受不治奇傷,性命只在旦夕之間,與安慶生苦思之下,才想出了暫延張景龍之命的權宜之計,但張景龍與他自幼形影不離,即使血緣不同,顧落陽一向都視張景龍如己出,雖說此時絕不能再與其相見,但那一股比血還要濃的情感,卻使得顧落陽在剛走出樹陣之外,便沒有即時按照安慶生的指示出發,相反只憑著一種感覺,他已祭起輕功,躍上樹頂在樹林之間走著,過了不久,已趕上了腳步不快,正在路上稍作休息的張景龍。
只見他人小步短,且又內力盡失,既走得不快之余,亦很快便會感到疲累,故坐了在路上休息,瘦小的背影不住微微的抖震著,顯得氣息不順之余,還頗為急速,顧落陽心中一酸,卻又苦于不能相見,就在此時,竟聽得一陣野獸的低鳴聲從樹林中向起……
張景龍一驚,站起身回過頭來,只見一只通體混黑的短毛野豬從樹林里走了出來,其大小比一般常見的要大上許多,從口部突出來的獠牙便隱泛光茫,顯得份外尖銳堅硬,它的口中發出低嗚之聲,望著張景龍的目光中嶄露兇狠之極的殺意。顧落陽在看見此巨獸后亦凜然一驚,暗忖闖蕩江湖多年,亦鮮有遇到如此異物,張景龍看清那野豬之后,卻不驚反笑,說道:“豬大哥,我們河水不犯井水,用不著如此劍拔弩張罷了?”
那野豬本為此山之異物,在其長大后于此地獵食已久,但它的食量極其驚人,附近的野獸不是被它吃掉,就是遷往他處躲避,因此那野豬已有數天因為難以覓食而饑餓不堪,在此難擋之時竟忽聞得樹林之外微有雜聲,一看之下竟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小孩,不由得垂涎直流。
但它既生為異物,活得久了自然略懂人性,眼見張景龍一個小小的孩童,竟對自己毫不動容,不禁有一股疑惑之感,但這感覺只維持了一瞬間,兇殘的殺念及饑餓在一剎間已蓋過了理智,“吼”的一聲便向張景龍撲張上來,顧落陽大驚,本想即使是再兇猛的雄獅猛虎,即使張景龍內力已失,僅憑步法當可閃避自如,故便沒有想過出手,但此異物的勢道之狂猛快速,便宛如一個習武多年的武師,且其一撲上來便欲致張景龍于死地,口中的獠牙便往他的身上狂插過去。
眼見野豬的來勢極其兇猛,張景龍亦大吃一驚,在勢已來不及細想,右腿一踏,旋身一轉,期望可避開這強猛的一撞,只聽得“嚓”的一聲,竟給他堪堪避過此奪命一擊,但野豬的獠牙已把他背上的衣服擦破,跟著“砰”的一聲,那野豬的牙便撞了在路邊的一堆亂石之上,只見石屑四散,那野豬轉過頭來,只見雖經此強力一撞,但它的獠牙便絲毫無損,右腳一伸,便再向張景龍疾沖過來,眼見野豬的力量與速度竟強大至此,張景龍便不敢再接近其兩尺的范圍之內,不斷的看清它的來勢強行閃避,但那野豬也是餓得狠了,即使多番來回沖撞均耐何不了張景龍,卻還是死心不息的,誓要殺了張景龍飽餐一頓為止。
但張景龍始終體力有限,在來回疾走十數遍后,已感心跳加劇,氣息比先前還要混亂,步速逐漸慢了起來,倏然間感到體內氣息一涌,大吃一驚,知道已牽動了體內的異種真氣,但當此生死存亡之時,腦中靈光一閃,便催運起先前安慶生教他的運功法門,期望可暫緩真氣逆行之險,但如此一來便分了心,在閃避退讓之時步法頓變得生呆緩滯,那野豬亦感到了張景龍的速度竟慢了下來,心中大喜,更是一股腦兒的向他沖去。
安慶生所教的那功法始終新學乍練,即使武資卓絕的張景龍,在此急跑遽行的瞬間要使將出來,卻還是太勉強了,在體內把兩種異種真氣略為搬運后,雖稍感舒泰,但已不能兼顧腿上的步法,被那野豬趕得左支右拙。
張景龍心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總有氣力耗盡的一刻,但那野豬在習慣了張景龍的步法后,竟逐漸習慣其閃避的方位及節奏,與他的距離亦越拉越近,張景龍心中暗暗著急,竟影響了自己的判斷能力,一腳錯踏了在那野豬剛才撞碎的石子之上,只見他“啊”的一聲,腿上一扭,竟失了平沖的倒在地上。
那野豬等了此刻已久,把口上的獠牙法準了張景龍,跟著直跑過去,顧落陽眼見情勢危急,再也忍耐不住便要出手相救,手上緊扣著的樹枝已描準了野豬的雙目準備打出,可是就在此時,野豬與張景龍之間竟發出了“砰”的一聲巨向……
顧落陽定睛一看,張景龍已站了起了,而那野豬竟在他的跟前呆呆站著,只見它左邊的獠牙給張景龍牢牢的抓著動彈不得,而張景龍的右掌便按了在那野豬的額上卻沒有擊下,原來在那生死一線的瞬間,張景龍便不顧一切的運起了安慶生所授,那能摧毀自身經脈的借功之法,這自傷己身的運功法門,便暫時換來了落陽真氣及赤陽九云龍兩股鉅大的內力,一把便停住了那全速疾沖的野豬,而奪命的一掌,便只牢牢的按在野豬的頭上,卻沒有發勁。
那野豬便通曉人性,明白到張景龍便沒有即時殺滅自己,只見他低鳴數遍,竟就此四肢張開的伏在地上,以示馴服,張景龍呼的一聲吐出了一口氣,把手緩緩收回,沉聲說道:“起來吧!”那野豬便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站起身來卻沒有遠走,在張景龍的身邊來回挨擦,以示親熱,張景龍笑道:“你這畜牲餓得慌了吧?竟到大路上來找吃的東西!”從懷中取出數片干糧拋在地上,向野豬指了指示意其可吃,那野豬嗅到了食物之味,也不理是何東西,便搶上前去,一瞬間便吃掉了,跟著望看張景龍,不住的搖著那短短的尾巴,張景龍啐道:“沒有了!你走吧!”但即使再沒有東西可吃,那野豬卻還是不肯離開,張景龍說道:“我可要走了,你請便吧!”
那野豬忽然向張景龍疾沖過來,張景龍渾沒想到已馴服的野豬竟忽然發難,眼看已來不及閃避,那野豬卻在他的身前停了下來,把身體伏在地上,張景龍只感好笑,笑道:“你要給我騎?我可沒有東西再給你吃了。”說著卻跨過了它的身體,騎了在它的背上,那野豬狀甚滿意,四腿一挺便站了起來。
張景龍只覺十分好玩,卻忽然心中一動,抬頭向樹上望去,他自借功后耳目變得如高手般靈敏無比,竟感到樹上好像有人一直注視著自己一般,但一望之下卻什么都沒有,那野豬亦感到了他好像在找東西,露出了疑惑之色,頭微向后轉望著了他,張景龍笑道:“你倒也聰明,跟著我便能有吃的東西,走吧!”雙腿輕輕一挾,那野豬會過意來,舉步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