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幻白的好夢,卻被清晨時份的一聲雞啼弄醒,他站起身來,眼見張景龍還在睡著,也不去弄醒他,徑自走進店內(nèi)看看有沒有東西可吃,一進店內(nèi)只見放著不下數(shù)百個不同大小的酒瓶,此時阿福從廚房走了出來,見到鐵幻白,欣然道:“小人見鐵爺與張少爺睡得香甜,不敢打擾,鐵爺醒來得得剛好,小人正在準(zhǔn)備早點,已差不多能吃了。”
鐵幻白望著大大小小的酒瓶,微笑道:“你家主人真的是個酒癡呀。”阿福答道:“鐵爺說的是,小姐常說,她的天份不好,即使再努力也學(xué)不到師父十份之一的功夫,但于釀酒之道,卻有信心可青出于藍勝于藍,小人跟小姐久了,也發(fā)覺她所釀的酒日漸進步,以往只能讓人覺得是“佳釀”的美酒,近年來卻變得可影響飲者的情緒起落,比若先前鐵爺所喝的“玉淋玲”,便是小姐專誠為一位飽嘗喪子之痛,白頭人送黑頭人的老翁所釀,那老翁喝下后,竟能放下久未釋懷的悲傷,展現(xiàn)像已失消了的笑容。此事全個市集的人皆知,順道也帶旺了這間店子呀。”
鐵幻白只見這小小店子,便連一個店小二亦談吐不凡,而秦夢楚本人亦顯得見識廣博,不落俗套,徒弟已然如此,師父便更令人神往,不由得對治療張景龍內(nèi)傷此事信心大增。
忽聽得張景龍說道:“哇!很多好酒呀!”原來他被兩人談話的聲音弄醒后走了進來,卻發(fā)現(xiàn)了秦夢楚藏于店內(nèi)的佳釀,正欲大快朵頭之時,忽然后頸一緊,已被人捉住,雙腳離地的提了起來。
只聽得鐵幻白冷冷的說道:“你這可惡的小鬼,整天沒東西下肚,一早起來便要喝酒,若喝下像三日醉酒一般的藥酒,我可沒有空來找定心丹給你這小鬼。”也不理張景龍的反抗,就這么把他從店內(nèi)提著走回店面。
兩人吃下了阿福準(zhǔn)備的早點,接下來便沿著秦夢楚所留下的圖示前往集合地點,那兒也不是離開市集很遠,若徒步而走的話便只需兩天的路程,但礙于張景龍走得不快,鐵幻白亦故意放慢腳步以免刺激到張景龍體內(nèi)的真氣,他們來到與秦夢楚相約之地,已是四天之后的事情。
只見那兒剛好是從大路分岔入小路的岔點,鬧哄哄的有一堆人正圍著某些東西。鐵幻白望了望周遭的環(huán)境,向張景龍說道:“方向,環(huán)境也與秦姑娘所繪的圖相吻合,相信便是在這兒沒錯了。”但張景龍只是隨口的“嗯”了一聲,眼光卻落在那一堆人當(dāng)中,鐵幻白橫了他一眼,說道:“不要多事了。”但說話之間,張景龍已走了過去,鐵幻白也沒他般好氣,唯有站在路邊的當(dāng)眼之處,等待秦夢楚的到來。
張景龍年小人矮,在人堆中三扒兩撥之間已走進了人圈之內(nèi),只見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洋洋得意的白面少年,與一個年紀(jì)已到中年,但樣子卻楞頭楞腦,身上只剩下一件貼身汗衫及褲子,懷中抱著一個包袱的男子對坐在地上,兩人之間的地上放了三個杯子,張景龍好奇之下,向身旁的人問道:“大叔,他們倆怎么了?”那人正面露不忍之色,正關(guān)注著地上兩人,隨口答道:“那傻子走路時碰到了那少年人卻不自知,那少年人叫停了他,拿了三個杯子出來,當(dāng)中一只放了一夥石子,要那傻子猜到石子在那一只杯子中才放他走路,不然就每猜錯一次便得在身上除下一樣?xùn)|西……”張景龍大奇,那想到世界會有如此傻子,放眼望去,只見那傻子又猜錯了一次,連身上的汗衫也除了下來,交給了那少年,那少年隨手一拋,便把汗衫恰到好處的摔在離他們?nèi)芍獾牡厣稀埦褒堃豢茨巧倌晔址ǎ唤淮笈巧倌昝黠@地的身有武功,又怎會被那傻子撞到而不避開?想來那少年便只是在找那傻子的樂子。
旁觀的人有些不忍,幫忙出言相勸,但那少年只是微笑著沒有回應(yīng),照舊地在等那傻子再猜,即使再蠢的人也好,都會明白那少年正在使詐,不然又怎會一次也猜不中?但那傻子好像沒有明白到這一點,照樣的便欲再猜,可是他便實在不知道石子在那個杯子中間,正在遲疑之間,那少年笑道:“猜不到嗎?也不要緊,不若把你抱著的東西給了我,我便放你走路吧。”那傻子神色慌張,把懷中的東西抱得更加緊了,連聲道:“不行啊!那是給我?guī)煾傅亩Y物,不能給你的!你要我猜我便猜吧!是中間的那個!”
那少年哈哈一笑,正欲打開中間那個杯子,忽聽得一人喝道:“且慢!”
只見張景龍緩緩的從人堆中向著那傻子走了過去,面上笑嘻嘻的,說道:“這位大叔想說的是,中間那個沒有石子。”說話間已自行坐下把中間那杯子拿走,內(nèi)里果然沒有石子。張景龍笑著向那傻子道:“大叔你運氣真好,下一個待我替你猜猜如何?我猜左邊這個也沒有石子!”也不待他回答,徑自拿走左邊那一個杯子,內(nèi)里也沒有石子。
張景龍哈哈大笑,說道:“不是中間,也不是左邊那個!也不用再猜了,石子在右邊那個杯子之中!”那少年冷冷的看著他,目光如利刃般直刺向他,但張景龍毫不示弱,雖面露微笑,但雙目回望,絲毫不露怯懦之色,那少年冷哼一聲,信手便去拿掉那剩下的杯子,眾目睽睽,那石子果真就在那右邊的杯子之中。
那傻子歡呼一聲,站起身來,也不理會全身已差不多脫個精光,一把便抱起了張景龍連聲稱謝,張景龍笑道:“大叔你先把衣服穿上吧,我可不想有人誤會。”那傻子連聲稱是,連忙放下了他,跟著從地上拿起先前脫下的衣物穿回。張景龍只感好笑,那傻子在慌忙之中,連襯衣都前后對調(diào)的穿錯了,傻頭傻腦的說道:“我還要跟那兄弟說句對不起,撞到了他真不應(yīng)該。”張景龍淡淡的道:“不必啦,他已經(jīng)走了。”卻原來那少年人已隨著圍觀的群眾散去,即使剛才那少年能騙得到那傻子,及所有正在圍觀的人,卻還走不過張景龍的眼,他在拿起那最后一只杯子之時,以尾指把扣藏在手腕內(nèi)的石子放在地上的手法,張景龍便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只想替那傻子解圍,因此亦沒有點破,任由他不動聲色的離去。
那傻子謝過張景龍后,歡天喜地從岔路所分開的小路離開了,張景龍向鐵幻白走了過去,笑問:“秦大姐還沒到嗎?她把她的師父形容得那么兇,可能正把她關(guān)著,要鐵大哥去上演一場英雄救美的好戲。”鐵幻白眼望遠處,說道:“秦姑娘快要來了,你這小鬼再這么貧嘴,被人家聽到了后我也不會給你解釋。”轉(zhuǎn)過來頭,再道:“剛才那小子也真無聊,一身武功,竟拿一個傻子來消遣。若換著以前的我,他剛才便不死也得重傷殘廢。”張景龍卻道:“若換上以前的鐵幻白,才不會有著抱打不平的正義感,也只有現(xiàn)在的鐵大哥,方會持有此鋤強扶弱之心。”
鐵幻白給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只是點了點頭,也不回話,在一場喧鬧與等待之間,夕陽已俏俏的接近,兩人在路上的影子漸漸變長,終至消失得無影無縱,張景龍亦在這夕陽消逝的時刻,想起了顧落陽,倏然間感到了一股未能解釋的悵惘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