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月心底觸動，眼淚也跟著再次掉了下來。

這，就是小女孩的親生母親了吧。

“穆小姐……”

那個原本抱著小女孩的女人站起身，哽咽著的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幾分小心翼翼，輕輕地呼喚了一聲藍月。

“穆小姐，我是元年怡的媽媽。感謝你救了年怡，讓我們能夠找到女兒，我……”

說著，雙腿跪了下去。

“大恩大德無以回報！”

一旁的元博士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妻子，早已眼眶泛紅，放任自己的妻子去下跪謝恩。

妻子所做的，也正是他想做的。

藍月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個女人會忽然做出這么一出，趕緊起身將女人扶起來：“你別這樣，我并沒有做什么。”

心下卻一片悵然。

原來小女孩叫做元年怡，不是念一。

“穆小姐，如果不是你，那我們……”

聲音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元太太素顏，沒有化妝，一張臉看起來很憔悴，眼睛紅腫，布滿紅血絲，但還是能看出，模樣很好，元佳怡隨了母親長相。

“是啊，那段視頻我們看過了，若不是你，我們小怡早就命喪車輪，更別提如今我們還能找到她。”

元博士在一旁抹著眼淚出聲。

“媽媽，我們回家吧，我怕！”

一旁的小女孩癟著嘴唇，緊緊摟著藍月的大腿，躲在她的身后，膽怯地看著這些人。

元太太聽到小女孩說的話，頓時驚愕得張著嘴，忘記了哭泣。

她怎么都沒有想到，她的女兒，當著她的面在叫另外一個人媽媽。

雖然，她有設想過女兒會不認識自己等種種情境，卻沒想到，她的女兒不光不認識她，還……

元太太伸出雙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哭聲太大，愈加嚇壞孩子。

她明白這不是穆小姐的錯，更不是年怡的錯，要怪，就怪她自己當年沒有看好孩子，怪那些人販子太可惡！

元博士伸手將妻子半摟住，輕輕拍著她的背，給妻子力量，讓她去面對這些事實。

藍月有些歉意，她知道自己和元年怡的親密，無意中傷害到了這對原本就內疚的父母。

可她也沒辦法立刻就讓年怡去認他們。

她蹲下去，保持和小女孩一樣的身高，平視孩子的眼睛，和她講道理。

“對不起，念一，你好好聽媽……”

停頓了一下，咬咬唇，瞥了一眼元氏夫妻，接著說，“好好聽媽媽說，媽媽沒有不要你，只是，你的親生媽媽來接你了，所以，你從今天開始，要回你自己的家，和她們一起生活……”

“不……我不要……我只要你……你不要……不要丟下我……”

小女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緊緊摟著藍月的脖子。

藍月的眼淚，忍不住再次奪出眼眶。

她有多不舍，她就有多不舍。

可是，她不能任性地霸占別人家的孩子。

含著淚，摟著小女孩的頭，對著小女孩的耳邊繼續輕聲解釋：“媽媽沒有不要你，真的，我發誓。媽媽只是送你和你自己的親生父母一起生活，你想我的時候，還是可以來看媽媽，媽媽也會經常去看你。你還記得我們看過的那本《抱抱》嗎？你是小猩猩，我只是你的大象媽媽，現在，我幫你找到你的猩猩媽媽了，你應該開心地去擁抱她。乖，念一，你的猩猩媽媽在等著你呢。孩子……”

小女孩其實已經聽懂了藍月說的那些意思，但她就是舍不得，緊緊拽著藍月的衣服領子不松手。

藍月不停地循序漸進瓦解孩子對陌生父母的恐懼，讓她一點一點慢慢去接受這對久別重逢的父母。

很長時間過去了，大家都在一旁耐心等待著。

終于，藍月覺得差不多了，讓小女孩站穩，兩人互相幫對方擦拭了淚珠，牽著她的手，站起來，走向一旁的元氏夫妻。

“念一，這是你的猩猩爸爸和猩猩媽媽，你去抱抱他們吧！”

藍月用力捏了捏小女孩的手心，然后松開手，將小女孩輕輕往前一推。

小女孩回過頭，睜著紅腫的眼睛看了藍月一眼，抿抿嘴，帶著一絲怯弱望著眼前的這對男女。

他們，就是她的父母了嗎？

她其實懵懵懂懂地明白，藍月并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四歲的孩子，已經懂得很多道理，更何況她是在那樣顛沛流離的環境下長大。

她不舍，是因為藍月給了她媽媽的溫暖。

那是她在乞討的時候，看著那些同齡人被父母牽著哄著抱著生出來的渴望。

瘸腳大叔從來不抱她，再之前的人販子也不抱她，再之前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肯定都不是開心的回憶。

她的印象中，藍月是第一個抱她的人。

馬路上，她忽然沖過來，抱著自己躲開那輛恐怖的泥頭車。

她護著自己，寧愿她自己受傷，也不讓她受傷。

她這幾天對自己的好，她都記得。

所以，她希望，她就是她的媽媽。

但也依稀明白。

她不是。

她稚嫩短暫的生命，經歷了太多的磨難，她害怕，但是她懂，蹲在她眼前伸出手等著她抱的男人和女人，不會是壞人。

甚至和記憶里的媽媽依稀有些像。

小女孩畏畏縮縮地伸出手，還沒接觸到他們，已經被兩個同樣柔軟但堅實的懷抱摟住。

也許是血緣的天性，小女孩哽咽著脫口而出：“爸爸，媽媽……”

元太太和元博士坐在沙發里抱著小小的女孩，一家人和睦的畫面刺疼了藍月的眼睛。

藍月忍不住，趁大家沒注意，跑出了咖啡廳。

她坐在咖啡店室外的秋千上，一晃一晃地抬頭看天。

天氣不錯，已經進入了秋天，空氣透著絲絲涼意，沁人心脾。

傍晚時分，城市的高樓擋住了夕陽的美好，但從樓與樓之間透出來的縫隙還是看到了一抹紅色的鮮艷，映襯著涼颼颼的涼風，給人心里生出一絲頹廢荼蘼的心境。

封翊跟著走了出來，站在秋千后，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明天應該是個不錯的天氣。”

“是啊。”

藍月沙啞地出聲，“明天天氣肯定不錯。”

封翊安靜地陪著藍月，手搭在她的肩頭，看著天空一寸寸被黑暗蠶食，誰也沒再開口說話。

這個世界，沒有誰一定離不開誰，太陽東升西落，新的一天，依舊會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