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李威廉一個人在病房里做了個夢。

夢里有個高傲討厭的聲音在說話。

“你覺得你比沈翼強一萬倍，你覺得你比很多傻逼都強一萬倍，可偏偏人家就是過得比你好。你不平，你嫉妒，你恨得發瘋，你一直壓抑著你的憤怒，但是你遲早有一天會控制不住想毀了他們也毀了自己，因為你發現無論你再努力再優秀，你還是比不過他們投了個好胎�！�

“沈翼看不出你的心思，我看得出。你嘴一張我就能看到你的花花腸子。你要是個安分的人，我也不會反對沈翼和你在一起，偏偏你不是�！�

“我把話放在這里，你這種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一輩子都只會怨天尤人，所以我不會讓你接近我兒子。這世上像你我這樣投胎投不好的人多了去了，但是真正混出頭的人萬中無一。”

“全孤兒院也就出了一個沈臨淵，全國也就出了一個沈臨淵，全世界也就出了一個沈臨淵，而你永遠成為不了沈臨淵，你也給不了沈臨淵能給沈翼的一切�！�

“我不看好你，因為你太聰明了，自作聰明的聰明，你離真正的聰明還差得很遠。出頭是需要天賦的，你都到了這個年紀還沒展示出來，基本就是沒有了，靠不了天賦就只能靠時機，現在我就提供了一個時機給你�！�

“這是五百萬，是你極大可能一輩子都賺不到的錢，你如果抓不住這個時機，從概率上來說，你以后幾乎不會再遇見了�！�

當時那個錢箱就這樣沉沉落到他腳下，光是引起的震動就讓他腳底酥酥麻麻。

他抬頭，看見對面沙發上的沈臨淵，被幾個保鏢圍簇的他就像帝王一樣高高在上地發號施令。

沈臨淵勾勾手指，一個保鏢就主動上前打開了箱子，幾乎是打開的一瞬間，滿溢的錢就彈了出來。

錢撒了一地，箱子里還是滿的。

這得是多少錢啊……拈起里面輕飄飄的幾張，就是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你知道五百萬是什么概念嗎？”

沈臨淵翹著腿，錚亮的皮鞋散發著輕蔑的光。

“五百萬，意味著這樣的箱子，能裝兩箱，每一箱六十多斤，加起來比你連肉帶骨頭還重�！�

任何人面對這么多的錢都會瞳孔放大、呼吸急促，這種直觀刺激帶來的生理反應的抑制不了的，不僅是李威廉，連旁邊那些保鏢都是同種反應。

“我給你算筆賬，”沈臨淵道，“普通二三線城市，高校畢業生剛出去的平均月工資是4000左右，一線城市是8000左右，我給你算高點，一萬吧，還不扣稅不扣五險，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錢，算你一年可以賺12萬，那么你賺500萬大概需要42年，我算你現在22歲，到時候你也最少64歲了�！�

看到李威廉鐵青的臉色，沈臨淵攤攤手：“是不是覺得太慢，那我給你加速一下吧，一個月算你2萬，你不吃不喝不睡不花一分錢，20年后，你擁有了500萬，你終于可以給沈翼買套房子了，你一查，房價十萬一平，500萬能買50平……”

“50平？我家的廁所都有10平。你人生的終點，只是沈翼的起點�！鄙蚺R淵輕描淡寫道。

李威廉握得越來越緊的拳頭，已經讓他把手中的花莖捏得稀爛。

“回到現實了嗎？”沈臨淵輕笑，“是學校里的小女生叫你威廉王子叫多了嗎，你以為自己真是王子？你以為自己真的有城堡，有白馬，有玫瑰，有長劍，有盔甲，以為可以迎娶公主了？”

“你知道童話里的公主是怎么長大的嗎？公主隔著五十層天鵝絨被褥都能感覺到最下面鉻著的豌豆，公主被針扎一下就會昏睡一百年，公主得躺在水晶棺里才能等待被吻醒，你以為這樣就能長大了？不，公主不需要長大�！�

彼時，一向在大學辯論賽中堪稱雄辯無敵手的李威廉，在這蒼白赤裸的話語面前，難置一詞。

沈翼曾經問過李威廉：“你當初選了錢沒有選我，你就沒有后悔過？”

有沒有后悔過？

沒有。

真的沒有。

因為他最開始沒有選擇錢。

他一直是個精明到自私的人，他這一輩子犯過的所有的傻，加起來大概就是那天他給沈臨淵的回答。

那天，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從錢上移開，咽了好幾下唾沫，在突突的心跳聲中說出了他的答案。

他沒能聽見自己說什么，因為心跳得太快了，他聽不見。

鋪天蓋地的鈔票砸飛了他的理智，他的口齒也不清，腳底都是虛的。

他只是攥著手里的玫瑰花，想著沈翼還在等他。

說出來真是不可思議，現在想想都覺得那時很可能是鬼上身了，明明他很鄙視沈翼那個非主流傻暴發戶，明明一直就只想從沈翼身上撈錢，可當錢真的放到面前的時候，他卻沒有要。

他居然滿心想著要給沈翼過生日。

他只想去給沈翼過生日。

“沈翼在房間里等我……”

“他說給我留了蛋糕，有櫻桃的……”

“過完生日要輔導他寫英語作業……”

“還有數學卷子改錯……”

“對了，還有古詩詞默寫，明天學校要檢查……”

“后天約了打籃球……”

認識這么久，他從來沒有去過花店給沈翼買上一株真正的花，好不容易買一次，他想交到沈翼手里。

他買的花沒有削刺、沒有包裝、沒有修剪，純粹是他自己用報紙包的，還是大學英語報，這樣能便宜二十塊錢。

在他緊張的搓動下，玫瑰花莖早就被捏熟，底部的報紙也已經濕透，手心攢起一條條的紙屑。

像極了皮膚的污垢。

他口不擇言，不知道該說什么，想到什么說什么，說來說去都說不到重點。

“你愛他嗎？”沈臨淵忽然打斷他道。

愛？

愛那個喜歡穿熒光小腳褲、玉米燙殺馬特、貼著一次性紋身自以為自己很酷的傻逼？

不會的，不愛的，怎么可能愛呢，他就是想進房間給沈翼送束花而已，畢竟是答應過了的。

可是他要是不回答，沈臨淵就攔著不讓他進去，那就假裝說一說吧。

“愛……”

話是假的，可心臟突然蹦上喉嚨，咽都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