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夕早已想到了這些,便吩咐飛蘇將畫好了一半的青竹圖拿去給德妃,請她指點一二,因為這青竹圖可是德妃要做屏風的樣圖呢,也順便讓飛蘇與德妃說了,請一個大夫過來,就說她病了。
應應景,太醫真的來了,卻哪里是真心為她醫病,不過是德妃裝裝樣子罷了,于是他只在她的內室里轉了一圈也就走了,太醫走了,蕓夕才命水離將那幾盆水仙花重新又搬進了屋子里。
如此,宮中盛傳,云華宮新進選秀的相府之女蕓夕害喜了。
中秋夜,宮里極是熱鬧,雖然有煙花閃爍,卻也只屬于那些入宮的宮中嬪妃們的節日,云華宮里的小主子們都在焦慮的等待著選秀的開始,可巧皇上昨兒個被外番催著去京城外的御林院去狩獵了,隔了一夜回來,就連晚上的中秋家宴也只是面上應應景的晃晃身形便去歇息了,自然選秀也就再推了一日。
蕓夕卻是不急的,越晚選秀越好,而她在這三日內果然就消瘦了許多,再加上整個皇宮上下風傳的害喜之說,心里早已安穩了,倒是飛蘇一直焦慮著想方設法要為她除了這嘔吐的病疾,蕓夕也不理會,飛蘇是王丞相府里的人,但在蕓夕知道自己是如何入宮之后,對于相府里的人她已是心存了芥蒂,只除了一個梅音,那是因為梅音帶給她的感覺是不同于其它人的,而德妃果然不是善輩。
相府也派了人來打探,一一的都被她回絕了,不見最好。
至于宮中的類似于李姑姑之類的人,也因著皇上的疲累顧不上她了,自然也就無人來管顧著她每日三餐的變化,只有云華宮里女子們在偷偷的竊喜罷了,然而這卻是蕓夕喜歡的。
宮里的第一個中秋節便在她的作畫與嘔吐中悄然走過了。
卻也終于還是迎來了選秀。
知道明天就是正八經的日子,也知道明天再也逃不過了,蕓夕悄然站在偌大的銅鏡前,望著鏡子里已恢復到她去明夕畫館之前的那般纖瘦,面上就不自覺的涌出一抹微笑,阿卓,他真的很有辦法,不但拖延了選秀的時間也讓她的聲名在皇宮里受了損,她卻不在意,從前她是妓子,如今她又害喜,兩番都是一個虛名罷了,她要的還是她的干干凈凈。
優雅轉身,蕓夕吹滅了屋子里的蠟燭,靜靜的站在窗前,有些期待見到阿卓,不知為什么,這幾日每當她嘔吐難過的時候,她想到的居然不是明書,而是阿卓,是他的音容笑貌不住的在她的眼前晃動,也柔軟了她的一顆心。
那份心的柔軟,是她難得的一份喜樂,不想去深究,只想要這柔軟的感覺,從生下來,她的日子便這般,渾渾噩噩的過著,從前的希望是離開蝶戀水榭,而現在的希望是離開皇宮,究其根底,她一直希翼著的其實就只是自由。
她等在窗前,為著心中懵懂無歸的一份期待而興奮,可是從月圓等到月影淡去,一夜無眠,阿卓卻終于還是沒有來過。
失落的心憔悴的容顏在水離走進內室時便有了第一波的反應,她手中的水盆不期然的就落在了一上,“哐啷”一聲響伴著地上低弱的流水聲,驚得飛蘇也迎了進來,“小姐,明明是看著你睡了的,怎么又是無眠了呢?”她面上更加濃重的黑眼圈讓兩個女子都是驚悚了。
清然一笑,“水離,上妝吧。”這一回,除非是厚厚的妝容,否則是掩不去她的憔悴她的黑眼圈的,而濃妝卻最不適合她,淡淡的笑,這剛好如了她的意,雖然掙不過別人的安排,可是她自己的人生,她要自己走下去,而且要堅定的毫不遲疑的走下去。
重新又打了溫水靜了臉,人如木偶一樣的坐在鏡子前,任飛蘇上瞧下瞧,只得為她畫了一個濃妝,卻仿佛婦人般的少了一絲清麗。
秀靨雖嬌卻不再明艷,櫻唇雖嫩卻是涂了一層紅紅的唇印,從錦盒上拿起早已為她備好的一襲粉紅衣妝,本以為她白皙的容顏會因著粉紅的襯托而更加明麗,可是她此刻的濃妝早已淡去了她的白皙,倒是憑添了一抹灰淡。
卻也只得如此,一切都來不及了,院子里候著的一乘小轎催了又催,飛蘇這才不得不的完成了她的‘杰作’,卻是明顯的敗筆,雖然錯不在她,她已在暗自懊惱了。
蕓夕笑盈盈的起身,滿意的望著鏡子中的自己,從沒有一刻這么開心自己的妝容,“飛蘇,水離,別讓公公們等急了,走吧。”
起步時,那一身早已嫌肥大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怎么看都是一個不合身,怎么看都是一份怪異,卻再也無他法了,小姐病了,三日就瘦下了這么多,真的真的不關她飛蘇的事。
坐在轎子里,一邊欣賞宮里的秋中景致,一邊開始期待選秀的進行。
結束了,便是輕松的開始。
阿卓,他會在這皇宮中的一個角落里悄悄為她祝福吧,而她也在期待著與他一起分享一份獨屬于她與他的快樂。
大周朝的皇宮是依山而建,雄偉而壯麗,每日早朝的大殿為天和殿,殿高三丈有余,殿周圍則有池水環繞,玉階朱梁,壇以紋石作成,墻壁飾以彩畫,金柱鏤以龍鳳呈祥圖。天和殿是大周皇帝臨朝聽政之所在。而選秀雖是宮中大事,卻也只是后宮中事,故而則選在天和殿的側殿景安殿主持。
景安殿內此時已是簾幔飄逸,朱砂繚繞,蕓夕一路到了,便在側殿外下了轎子,早有宮女迎了進去,與先前所到之女了一起候在容心閣之中。
身子一直有些飄飄然的感覺,那是因為早起她只吃了些微的稀粥,身子虛弱,臉上如果不是被飛蘇厚厚的妝容所蓋住,此時她的面上應該是青色的,說實話,她如此這般真的有些冒險,因為水仙還略略的有些毒性,她卻不管了,只要躲過了這一劫,慢慢調理自然也就會好了,她還年輕,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踏過那道三寸高的門檻,容心閣里已早早到了的女子立刻就抬首看向她,當望到是蕓夕時,四周悄悄響起了竊竊私語聲,一些女子的表情也從先前的好奇而到了鄙夷的神情,蕓夕也不介意,只隨著迎前帶路的宮女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子,安然坐好,一左一右便是飛蘇和水離。
看到數不盡的目光與注視,兩個丫頭有些窘迫了,倒是她這個主子神情淡淡的斜靠在雕花木椅上坦坦然的閉目養神了。
室內的私語聲因著她的無視漸漸淡了下去,蕓夕心里想著要見架時的說辭,絲毫也不為著其它人所打擾,忽地,只覺肩上被人輕拍了一下,悄然睜開眼睛時,才看到飛蘇怔怔然的站在她的面前,“小姐,楊小姐來了,你不問安嗎?”
蕓夕抬頭,果然看到了一個面容姣美一身華麗妝容的女子正款款進入容心閣,卻不管她如何美麗都掩不去她一臉的盛氣凌人,蕓夕當下只向她微微頷首,便再不言語。
早知道她的氣勢,院子里那些被熱水澆死的花草她一直記在心里,她無心與人爭,此刻她身上的一切便代表了她的真心。
四周都是諂媚的聲音,楊采之趾高氣揚的從蕓夕的面前經過,然后坐在一旁為她備好的桌前,立刻就有小宮女為她沏好了茶,茶香四溢,端得是好茶,卻沒人再敢竊竊私語了,只是不住的看著上位上的蕓夕與楊采之,人人都在猜測著今日選秀的結果。
人齊了,聽說皇上和皇后已到了景安殿,一時,便聽見一個太監尖細的嗓音一個一個的喊道:
“劉尚書之女劉曉棠,年方十五。”
“吳知府之女吳芳云,年方十七。”
“楊將軍之女楊采之,年方十六。”
一個個的去了,一個個的又回來了,從那面上的表情蕓夕知道,開心的便是有了入宮侍寢的希望,而垂首的想也是皇上見了搖頭罷了。
漸漸的,屋子里只剩幾個人了,這時候,蕓夕聽到了她的名字,“王丞相之女王蕓夕,年方十六,見駕。”太監的尾音拖得老高老高的,那長聲壓住了蕓夕的緊張,扶著水離的手越過楊采之的桌前便向景安殿而去。
身后,是不住的低語聲,輕輕但笑,她的命格便在今日了,好與不好,只能聽天由命了。
踏入景安殿的那一刻,蕓夕眉頭輕鎖,直覺有一道目光逼視而來,那目光是她所熟悉的,更是威嚴的,她知道她見過皇上,果然,他就是那一夜夜探蝶戀水榭的中年男子。
蕓夕不慌不忙的向前兩步,再盈盈拜倒,“蕓夕拜見皇上皇后,皇上萬歲萬福,皇后千歲吉祥。”
她有些疲憊的聲音傳到了大殿之上,蕓夕沒有聽到皇上的聲音,卻是聽到了一道女聲傳來,竟是皇后,“下面便是王丞相之女蕓夕嗎?”
蕓夕點頭應道:“正是蕓夕。”
“抬起頭來。”皇后軟語溫言,倒不象是要刁難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