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蓮澈靜靜的站在窗前,默默望著眼前的女子,蕓若不愧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名妓,果然傳聞不如一見,曼妙的身姿,嫻熟的琴技,而據說最讓人賞心悅目的是她的畫,聽琴聽曲,再來到書桌前,桌子上一幅未完成的青竹圖躍然眼前,那青竹翠碧青透,節節向上的勃勃生機透過她的筆峰完全的彰顯在他的眸中,果然她的畫也是極品,怪不得明書畫館總是門庭若市,果真是因著她的盛名才紅火起來的。
聽說她與袁明書一向走得近,看來是不假的了,而今日,據說五弟就是與袁明書一起去的煙山寺,剛剛蕓若出了轎子時就說過她是從如香館而來,心里不由得在思量了,或許蕓若也遇見了五弟。
悄無聲息的等待著蕓若一曲彈罷,一閃身就站到了她的身邊,“蕓若,今天可是去了煙山寺?”原本他就有吩咐過紅姨他包養下蕓若的日子里不許蕓若接客,但是隨便她去哪里都可以,而且每日里紅姨都要交一份她每天的行蹤表給他,只是該死的,他每一回收到都是當成廢紙一樣的扔掉了,甚至從未看過。
一個蝶戀水榭的妓子,他原本就是不屑的。
輕巧站起,蕓若笑道,“是的,今天一早就去了煙山寺,一路都下著毛毛細雨,漫山的薄霧,可是那山中風景真是美到極致。”驀然又想起涼亭里的棋弈,她居然未與明書和阿卓下過完整的一盤棋呢。
“可遇到了阿卓?”他隨口問道,仿佛是不經意間的一問,卻讓蕓若不由得有些心驚了,不是怕他問了,而是因著阿卓就是那一夜他要追殺的對象,說了,她可是真怕呀。
嘴唇動了動,腦子里千思百轉,終于還是坦然的說了出來,“蕓若是今天才與阿卓相識的,難道公子也認識阿卓嗎?”
“笑話,我們暮蓮家他排行第五,我排行第三,倘若不認得,我又怎么會問了你呢。”深冷的目光直射向蕓若,仿佛不相信她只是在今天才剛剛認識阿卓一樣。
微一頷首,蕓若波瀾不驚的說道,“蕓若見過三王爺。”原來他就是當今燕國的三皇子暮蓮澈呀,怪不得他許她叫他阿澈,還真是兄弟兩個,一個為阿卓,一個為阿澈,可是,明明是兄弟,卻為何讓她以為他們間是仇敵一樣的呢。
那一夜,他追殺阿卓的情形她怎么也無法忘記,那一夜,阿卓的傷她更是無法忘記。
“你與阿卓今日倒是有緣呢。”暮蓮澈再一次的掃過她的屋子,記憶仿佛就回到了那一夜,努力的搜索著那一夜所有的細節,他不信會有這么巧的事情,蕓若居然會在今天就認識了阿卓。
“哦,是明書引見才相識的,回來后因著避雨所以明書就帶著我進了如香館。”不管描起來黑不黑,這一些都是今天所有的事實,倘若她現在不說,將來再說起來那可真就是越描越黑了。
挑挑眉,“阿卓現在可還在如香館?”
“在吧,我離開的時候,阿卓與明書還在。”她淡淡而語,不驚不亂中化解了他所有的疑慮,那一夜她救起阿卓的事情她就是不想吐露半個字,那般難堪而光裸的與阿卓同在一張被子底下,倘若傳出來,她以后就真的再沒了面目見人了。
暮蓮澈倏然貼近了她,一只大手眨眼間就捏住了她尖巧的下巴,微一使力,蕓若立刻就漲紅了臉,微張的檀口卻喊不出半個字來,“如若讓我知道了什么,這蝶戀水榭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那冰冷無一絲溫度的語調送進了蕓若的耳中,竟是給了她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剛剛,她與他所有的對話都沒有提及那一夜,可是暮蓮澈似乎已經有所懷疑了,懷疑那夜是她救了阿卓。
輕閃著長睫,不住的扇動中努力的告訴他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沒有做過。
沒有絲毫的妥協與畏懼,生不逢時,死又何懼,蝶戀水榭里十幾年的光陰,讓她將生死早已看得淡如水了。
四目相對中,暮蓮澈終于緩緩松開了他的大手對她的鉗制,那一刻,蕓若就仿佛從鬼門關里飄出來一樣重重的吐了一口氣,“蕓若不懂王爺剛剛說的是什么,但是蕓若只是這蝶戀水榭中最微不足道的,蕓若的命更不值什么,王爺想要便拿去吧。”隱忍著怒氣,被著他的無形中的冰冷所惱,她氣憤的沖口就說出了這些。
明明是她的心虛,可是此刻在面對暮蓮澈的時候卻是她的滿腔氣怨,一口氣說完的剎那,就連她自己也在暗自奇怪,阿卓,他的靈魂就仿佛附在了她的身上一樣,讓她總是在不知不覺中暗暗的唯護著他的一切。
讓她彈了一夜的曲,彈琴是修身養性的,可是這般不停歇的彈了一夜,彈到天快亮的時候蕓若早已沒了任何的興致了,只想睡覺,真是困呀,昨兒個她可是走了一天的路,還爬了煙山寺的那座山呢。
可是沒人理會她,暮蓮澈閉目養神在靠椅上,手指不停的揉捏著太陽穴,哪管她愿不愿意,瞧他那樣子這一夜他就是不想出了這蕓若小筑了。
“嘭”受不住了,她可不管,手指故意的一挑,那琴弦就斷了一根,這樣子他總不至于再讓她彈了吧。
琴聲住了,暮蓮澈卻是悄無聲息的。
蕓若探探頭,望望他的方向,那一直揉著太陽穴的手不知何時已落在了身邊,那雙閉得嚴嚴的黑眸邊沿上長長的睫毛也不動了,這一刻的他倒是真好看,沒了強勢,有的只是一份寧靜如水的恬靜,讓她一下子有些不適應了。
蕓若悄悄的站起身,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吵醒了他,都睡著了還不讓她歇著,他可真是壞呀,竟是欺負她。
一個哈欠又來了,這不知是這一夜里她打的第幾個哈欠了,窗還開著,仲夏的夜微微還帶著那么一些悶熱,就合衣睡吧,她不管他了。
一歪頭,就枕到了軟枕上,什么都不想也不管了,這樣的一刻,睡覺才最大。
呼呼的睡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沾上了枕頭她就睡著了。
自自然然的醒來,揉著眼睛,睜開時才恍然記起那靠椅上的男子,下意識的望過去,那上面卻是空空如也,仿佛他從來也未曾來過一樣。
可是她記得真真的,此刻她的手指還有些痛呢,那是因著撫琴撫了一夜的緣故。
糟糕,這是什么時候了,天似黑又未黑之間,是黎明前還是又一個夜了呢,她到底睡了多久,“水離”一聲低喊,那丫頭早就應該自由了吧。
“小姐,你醒了。”門簾一挑,水離就走了進來,仿佛她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了一樣。
“水離,我睡了多久。”頭有些痛,再也躺不得了,支著手臂坐起來,再望著屋子里,除了暮蓮澈的消失,這屋子里再沒有什么變異了。
“睡了一天呢,小姐真能睡,那位公子不許我叫醒你,于是,我就只好在門外等了。”
哼,他還真是好心,還不是他害的,害她一夜未睡,這下倒好,她的睡眠時間一下子就亂了,居然就與這蝶戀水榭的其它女子們一樣了,也是夜里醒著白日里睡著。
皺皺眉,不行,今天她一定要改回去,“備晚膳吧,我餓了。”雖然吃得少,可是不吃也不行。
水離一道道的菜端上來,放下第六盤菜的時候又是要走出去,蕓若忍不住了,“水離,平常時候都是四個菜一個湯的,那些我都吃不完,怎么今天已經上了六道菜你還要去上呢,快坐下來陪我一道吃吧。”一個人吃真無趣,所以她經常讓水離陪著她,這樣也有些食欲。
“咳咳”水離低咳,掩著嘴偷笑著。
筷子放下來,心思一動,“這是誰的主意?”
“水離也不知道呢,只是早起那公子走了以后,就有人又送了銀兩,只吩咐紅姨說只要小姐長半斤重量就送一千兩的銀子,你說這有多稀奇呀,紅姨剛還說了,明一早讓小姐也去稱稱重量呢,這樣才有個準兒。”水離說著這些還不住的笑,也不知蕓若是哪里修來的福,不用賣身也不用賣藝,就惹得紅姨變著法的讓小廚房為她做好吃的,巴不得她多吃些,這買賣從頭到尾算起來,似乎是她家小姐占了十足的便宜了。
一口湯就在唇邊,送也送不下去了,聽著是好事,可是仔細品味著,卻未必是好事。一定又是那些個暮蓮澈做下的事了,可是她瘦與不瘦,胖與不胖與他沒什么關系吧,瞧他昨夜里呆在這屋子里的情形,顯然對她并沒什么好感,不過是利用她罷了,她可不會自作多情。
王爺又怎么樣?
她不屑。
“小姐,吃吧,多吃了,也就不用再受苦受累了,就是幾天做一幅畫也沒關系了,紅姨有錢進帳了,哪還管你作不作畫了呢。”水離一本正經的為她分析著。
嗯,有理,水離說得有理,可是她真是不習慣,況且吃飽了就是吃飽了,硬吃也是吃不下的,吃撐著了那還更難受,“那也別端了,我快吃完了。”
水離嘆氣了,“小姐,還有六道菜沒上齊呢,你要是說你吃飽了,那小廚房的師傅們一準要跟你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