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朝正四月端中,新皇登基,則普天同慶。
昭告天下,賦稅減免,車馬行游,百姓安居樂業(yè),當(dāng)向盛世之趨。
世傳當(dāng)日盛景,長兵過街,持戈過巷,明晃經(jīng)幡迎風(fēng)而舞,九五之尊著龍袍上殿,頌梵經(jīng),燃云香,以佑大楚百年長盛不衰。
同日之內(nèi),連頒兩道圣旨,昭告世人,太后皈依佛門,從此與青燈孤盞相伴,為大楚江山百姓祈福。而圣上獨(dú)子趙寒當(dāng)即冊封太子,成為一段世人稱頌的佳話。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在哪啊?”太子?xùn)|宮之內(nèi),一眾宮人亂作一團(tuán),到處找尋莫寒這小家伙的身影,可任憑心急如焚,也始終不見蹤影。
殊不知在東宮一角的閣樓頂層,莫寒獨(dú)自一人登高望遠(yuǎn),思緒不知已經(jīng)順著目光飄向了何處。
而觀之全身,卻是一番衣衫不整之態(tài),龍紋宮袍已是被他自行脫下,丟棄在了不遠(yuǎn)處的一旁,全身上下,能象征他現(xiàn)在身份的,恐怕只有他頭頂上的那一根祥云紋飾的金叉了。
“怎么回事?太子哪去了?剛才回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莫云瑯急匆匆的趕來,身著登基大殿時所穿著的繁復(fù)龍袍還沒有換下,頭頂?shù)凝埞冢请S著他張望之余,流蘇珠串也來回?fù)u擺,甚是遮擋視線。
此時的莫云瑯可不只是憤怒,更是不見莫寒的心急,如今他的身邊,就只剩莫寒了,若是莫寒在不見了,他的內(nèi)心恐怕再也沒有支撐的心柱了。
而此時伸出閣樓之上的莫寒聞聲看去,之間莫云瑯那一副慌亂張望的樣子,即便是面上依舊沉默,但心中已是有所動容。
“陛下息怒,奴才們正在全力尋找,陛下稍安勿躁。”一旁的隨行公公已是心驚膽戰(zhàn),但他若是再不安撫陛下的話,恐怕自己也會連著遭殃的。
“那還不抓緊找!要是找不到太子,全都給朕去慎刑司領(lǐng)罰!”一時氣憤過頭的莫云瑯,險些沒能壓制住自己的沖動,差點(diǎn)就上腳踹了人。
莫寒在閣樓之上再也看不下去,垂暮嘆氣之后,終是開了口,“我在這。”
眾人聞聲之后,不由得立刻抬頭看去,這才看到了這高高的閣樓之上,站立著一個細(xì)小的身影,由于柵欄的遮擋,隱約能看清的,只有太子殿下的頭。
莫云瑯見狀,立刻快步前往閣樓,而他一動,身后跟著的卻是一行浩浩蕩蕩的隨行隊(duì)伍,莫寒就只是看了這么一眼,就不禁皺起了眉頭。
他不喜歡人伺候,不喜歡人跟著,不喜歡動不動就要跪拜,更不喜歡不能再叫爹爹,以及,恐怕再也叫不到的娘親。
“寒兒?你怎么跑這么上面來了?”未能找見莫寒之時,莫云瑯滿滿的都是擔(dān)憂,而現(xiàn)在見到人無事之后,不由得心生了幾分怒意。
每日里他要應(yīng)付那些古板迂腐的那些的大臣,這就已經(jīng)很讓莫云瑯心煩氣躁。
而莫寒這樣總是動不動的出些意外,出現(xiàn)狀況,還有今天的消失,都著實(shí)讓他更加頭疼不已。
可莫寒卻不想回答他這樣的問題,反倒是看了一眼莫云瑯身后的一眾宮人,眉宇之間的溝壑,更是愈加的明顯。
莫云瑯只看了一眼,便清楚了他的情緒,于是立即稍稍側(cè)頭,想要向身后的宮人發(fā)話,但還未及他開口,方才的隨行公公便已然揮手,將宮人遣散。
“奴才先行告退。”隨后更是畢恭畢敬的同莫云瑯問安退下,這番察言觀色,倒也是十分機(jī)靈。
而這太監(jiān)退下之后,莫寒的神色明顯松愉了很多,但卻仍舊沒有回答莫云瑯的問題,而是轉(zhuǎn)身抬首看向了夕陽下的遠(yuǎn)方。
可莫寒看到不是日落,不是晚霞,而是空無一物的另一個方向。
“心情不好?跟爹爹說說?”莫云瑯將自己的頭頂?shù)凝埞谛断拢呦蚰矶紫拢椭宰訙芈晢柕馈?
雖然身份與以前不同了,可不管是莫云瑯還是莫寒,都沒習(xí)慣改過稱呼。
以前叫什么,現(xiàn)在也叫什么。
哪怕那些大臣提醒,這父子依舊不為所動。
這幾日事務(wù)繁忙,他自從回宮之后,便一直見識到了什么叫做日理萬機(jī),而這幾日就更是繁復(fù),可也正是這樣,才忽略的莫寒的情緒。
這孩子愈加冷漠,回宮之后就一直寡言少語,而現(xiàn)如今,對莫云瑯說話都是能省則省了。
“沒。”莫寒應(yīng)了一個字,搖了搖頭,面上似乎同心里一樣的平靜。
莫云瑯見狀不由得愈加的耐著性子,向前又湊近了幾分,想要試圖轉(zhuǎn)過莫寒的身子,與自己對視著相談。
但他還未及用力,剛剛撫上莫寒肩膀的雙手,只一下便被莫寒捕捉痕跡的躲開了。他一個大人,怎會不知莫寒是什么心思,如此刻意的躲避,又怎么會沒事。
“你是不是……在想……你娘親?”莫云瑯這已不是猜測,可以說是認(rèn)定,但卻因?yàn)樽约旱睦⒕危f起來何其的沒有底氣。
而莫寒則是在聞聲之后,立即轉(zhuǎn)身看向了莫云瑯,平靜的面色之上只有那閃爍的雙眼流露著心緒,像極了是渴望。
但莫寒看了兩眼莫云瑯之后,卻什么都沒有說,隨后更是搖了搖頭,再次轉(zhuǎn)回了身去。
“爹爹也想,可是你娘親……被我弄丟了,爹爹,也找不到她了。”
莫云瑯苦笑著開口,滿是苦澀的滋味,說著話,更是直接席地而坐,同莫寒一樣,望著同一片什么都沒有的天空愣神。
他眼中卻多了一份怨恨之意,像是有所憎惡。
他一直都知道顧小意的動向,當(dāng)今皇帝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動向,又怎會是一件難事,所以即使相隔萬里,他仍舊知道顧小意每日的作息。
可莫寒卻從莫云瑯的口中聽出了哽咽的聲音,他轉(zhuǎn)頭看去之時,不免因?yàn)檫@樣的眼神疑惑,這不該是爹爹思念娘親時該有的神色。
“別擔(dān)心,我去讀書了。”沉吟片刻之后,莫寒對自己所見仍舊沒有多言,而是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樣子,一句“別擔(dān)心”,也算是對莫云瑯的勸慰了。
“我接她回來怎么樣?”莫云瑯并沒有看向莫寒,而是看向遠(yuǎn)處,更像是自問自答。
有些在心里的羈絆,是注定無法釋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