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我回來了!”
每日申時末,莫寒便會踏霞而歸,今日卻早了些。
此時正是酒樓最忙碌的時候,店小二們正急忙的在各桌之間穿行,莫寒未曾有讓別人抱著的習慣,于是從進門起,便一路小跑地奔向了顧小意。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自己娘親的身邊,站著一個高出他兩頭的少年,穿著寬碩的玄褐色麻布衣服,所有的頭發,一絲不落的束在了頭頂,干凈利落。
少年長的白凈,若不是板的一個冷臉,怎么看都是一個清秀的模樣,可就是板著臉來,讓人著實看起來有些冰冷,不敢靠近。
“寒兒,”顧小意聞聲之時,便知道莫寒已然歸來,但她并沒有忘記這小少年,而是很自然地牽起了他的手,走向了莫寒,“過來呀,娘親給你介紹一個新朋友,憫生剛到咱們家,你可要好好和他相處啊。”
可慕寒卻聞之色變,“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那可不是剛打雷不下雨的節奏,委屈的眼淚,瞬間就爬滿他一臉,不由得引來眾人觀望。
“娘親,你不要我了嗎?這豎子是誰啊,他憑什么可以拉著你的手?”
莫寒哭的聲淚俱下,若不是因為他這一聲”豎子”,顧小意當真心疼的緊,可偏偏,他出言不遜,對人不敬,顧小意有些微怒。
可謂等顧小意說些什么,憫生的手,猛然的從顧小意手中抽離,隨即便有些慌張的說道:“別哭,我不會同你搶娘親的,小意姐姐收留我,只是給我一個容身之所罷了,我、我是,是你的……仆人。”
仆人,這孩子究竟經歷了什么,竟然把這么心酸的話,講的如此平淡。
憫生,也是他為自己起的名字,顧小藝說他原名不好聽,想要為他另取一個文雅一些的,隨即他便脫口而出:顧憫生,我以后,叫憫生可不可以……
顧小意此前并未多想,憫生也是個文雅的名字,可以的,但是現在顧小意細想下來,卻發現這名字,別有深意。
憐憫眾生,顧憫生。
“憫生?”顧小意突覺心口有一絲酸澀,叫出了名字之后,卻又不知再如何言語,隨之,便冷眼看向了莫寒,“憫生不是家仆,你娘親我還沒那么厲害,到可以養家仆的份,他同你一樣都只是孩子,但是莫寒,你不可以倚小賣小,同你說過什么?你忘了嗎?”
顧小意突然的冷漠,讓莫寒的哭聲戛然而止,可相比莫寒的反應,憫生的似乎更是震驚,他看向顧小意的神情里,透著滿滿的難以置信,又似乎有驚喜,又似乎有哀傷。
然后,憫生笑了,微不可察的一個弧度,展露在了他的臉上。
憫生不在看顧小意,走到了莫寒面前,顧小意知道,他是想通莫寒說些什么,可未等他走到莫寒身邊,便被吳少卿搶了先,隨之,莫寒便被吳少卿抱在了懷里細聲安慰。
“乖,寒兒不哭,你沒聽到他說嗎?是家仆,是你娘親找來陪你的家仆,好了,不……”
“吳少卿,你閉嘴,我說了,憫生不是家仆!”顧小意有些生氣,險些嘶吼了出來。
顧憫生:“不,我是,從今天起,我將用我的生命,保護小少爺。”
顧小意:“……”
吳少卿:“……”
語驚四座,鴉鵲無聲。
可憫生卻露出了笑臉,甚是真摯的看向了莫寒,那笑容著實刺眼,叫顧小意越發的心疼。
顧小意有些為難,倘若她在幫憫生說一句話,莫寒便會認定了自己拋棄了他,這孩子敏感的很,顧小意不敢冒險,可若是顧小意不說,憫生便真的成為了這個家里最卑微的存在。
家仆。
莫寒掙扎著從吳少卿的懷中掙脫,動作比較強硬,雖然沒有說話,但吳少卿明白他的意思,便乖乖地將他放了下來。
可誰知莫寒竟走向了憫生,臉上仍有未被吳少卿擦去的淚痕,一邊抽噎,一邊走了過去,兩人相隔不過一掌距離,莫寒揚起了頭,仍舊很是委屈的哽咽道:“哥哥不是家仆,娘親說了,哥哥不是家仆……”
莫寒的反應叫大家緩下了緊繃的情緒,笑了出來,顧小意最是欣慰,不愧是她教出來的兒子,如此明事理才是對的。
可憫生的臉上,卻閃過了一絲錯愕,隨即也笑了出來,只是有些勉強尷尬而已。
顧小意深覺憫生的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可不光是淪為乞丐這坎坷而已,他也說了,城外的破廟,他也是剛去不久。
“額……小意姐,雖然我知道這個時候插話有點不太好,但是,老爺說火鍋底料沒了,讓我趕緊拿點兒回去,你看看?”茉莉說話聲很輕,噤若寒蟬。
茉莉才沒有不合時宜,她此時一席問話,將所有人的焦點都占據在了她的身上,許是有意為之吧,沒有人會在去放大憫生的尷尬。
“就在后廚,你去找玉蘭姐,拿了多少跟她報個數就好。”顧小意微微一笑,并沒有太多言語。
“茉莉姐,那你今天是在府上車還是回來呀?”江波嬉皮笑臉的跑了過來,樂不可支地問道,等他跑上兩步,便被逐流一把拽住了后脖領,“小子,欺負誰各自矮呢?厲害你就松開我,老子要跟你單挑!”
逐流本意就只是逗逗他,誰曾想他竟如此囂張,故作驚訝的表情,抬手便將這江波鉗制在了自己的腋下。
“小樣兒吧你!還敢跟我單挑?耍耍你的小聰明得了,又打不過我,叫囂什么呀你!”逐流說完,更是洋洋得意。
一眾人看去,都不覺揚起了笑容,唯獨這憫生,卻顯得十分震驚。
他似乎是在感嘆,這位叫做逐流的哥哥,身手盡如此敏捷,剛才他把江波哥哥鉗制的腋下的動作甚是快速,絲毫都未曾讓江波哥哥察覺。
“你倆趕緊滾!這么多客人看不見呢!信不信我扣你們工錢!”吳少卿連聲呵斥,一句更比一句高聲。
逐流和江波隨之一愣,兩人立即分開,站定了身子,“我們錯了!”
眾人又是一陣歡笑,可憫生依舊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