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她醒了！”

倪寶珠喜出望外，只要醒了，就都還有希望。

“我已經(jīng)能看到孩子的頭了，你聽我的話，孩子很快就出來了，到時候，你們娘倆就都沒事了！”

彥鳳寧急聲叮囑著林蘭芝，生孩子這種事，別人幫不上忙啊，只有孕婦自己努力啊！

林蘭芝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隨著肚子的再一次收縮，她的臉色開始變得痛苦起來。

“用力，你快用力啊，再不生下來，孩子真要窒息了！”

林蘭芝聽到這話，她的手忽然交握在一起，她死死掐著自己的胳膊，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尖聲叫了出來。

就在幾聲痛苦的尖叫之后，彥鳳寧大喜，“出來了，孩子出來了！”

隨著孩子嘹亮的啼哭聲，林蘭芝的身體忽然就軟了下來。

她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抽搐，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鮮血像是噴泉般往出涌，怎么都止不住。

片刻，林蘭芝整個人像是被浸泡在鮮血里，襯托著她的臉越發(fā)蒼白如紙。

“蘭芝姐，別睡，別睡著，堅持住，我現(xiàn)在就出去找人救你！”

倪寶珠見狀神情大變，林蘭芝這是……這是產(chǎn)后大出血了！

然而林蘭芝卻拉住了倪寶珠的手，“你……你別走，你陪陪我，我害怕！”

“蘭芝姐，別害怕，正源哥馬上就來了，你再等等，他會親自陪著你的。”倪寶珠握著林蘭芝的手安慰著。

哪怕她前一刻還對林蘭芝充滿了厭惡和怨憤，然而此時此刻，當(dāng)她看到林蘭芝渾身浴血的模樣，她的心還是軟了。

林蘭芝搖了搖頭，她努力睜開眼睛，看著不遠(yuǎn)處正在給孩子清理口鼻異物的彥鳳寧。

“你……你能讓我看一眼孩子嗎？就一眼，我怕我一會兒沒機(jī)會看了。”

聽到林蘭芝的話，彥鳳寧忙將孩子抱過來，想放在林蘭芝懷中，卻被她拒絕了。

“我就看看，我身上都是血，別沾到孩子身上了，不吉利！”

林蘭芝的聲音微弱，她歪著頭，看著在彥鳳寧懷中啼哭不止的孩子，她的眼淚一點(diǎn)點(diǎn)滾落。

“是個兒子呢，你看他，哭聲那么響亮，將來肯定像他爸爸。”

注視著自己的兒子，林蘭芝的眼淚流個不停，這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啊，這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可是現(xiàn)在，因為她自己的無知與任性，她連抱一抱孩子的機(jī)會都沒有！

“人家說男孩兒像媽媽，你長得這么漂亮，將來孩子肯定也帥氣。”

倪寶珠脫下身上的羽絨服遞給彥鳳寧，讓她把孩子包起來。

“不要像我，以后，也不要給孩子說起我，我不配做他的媽媽，也不配做正源的妻子。”

林蘭芝一直搖頭，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知道，媽媽曾經(jīng)那么糊涂過，因為媽媽的蠢，讓他出生在荒郊野外。

彥鳳寧抱著孩子安慰道，“你別這么想，你是孩子的媽媽，他不認(rèn)你認(rèn)誰呢？”

“我，大概不行了，孩子，我就托付給你們了。”

林蘭芝閉眼喘息了會兒，這才用微弱的聲音說出這番話來。

聽到這話，倪寶珠的眼淚忍不住滾滾而落，此刻，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林蘭芝對她的那些好來。

明明當(dāng)初那么幸福，怎么現(xiàn)在就鬧成這樣了呢？

“寶珠啊，我知道你善良，我死了，你肯定會照顧孩子的，是嗎？”

林蘭芝握著倪寶珠的手問道，她的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了，聲音也飄飄忽忽不甚清楚。

倪寶珠“嗯”了聲，強(qiáng)忍著眼淚說道，“我是孩子的姑姑，我當(dāng)然會照顧，但是孩子需要的不是姑姑，是媽媽，蘭芝姐，孩子還是得你照顧！”

“我啊，我不行了，我撐不住了，我現(xiàn)在太累了。”

林蘭芝搖了搖頭，呼吸已經(jīng)越發(fā)微弱了，她每說一句話，就要停頓很久。

“你叫……叫鳳寧是吧？這個孩子是你接生的，他和你有緣分，他生下來就在你懷里，以后，以后你做他的媽媽，行嗎？”

林蘭芝眼神渙散，她哀哀盯著彥鳳寧，像是在為孩子尋找最后的慰藉。

彥鳳寧抱著孩子淚如雨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知道，我這樣很自私，但是請你們原諒一個母親的自私吧，我只想在死之前，把孩子安頓好。”

林蘭芝的聲音越來越微弱，這短短一句話，足足用了好幾分鐘，才說出來。

彥鳳寧一直點(diǎn)頭，“好，我答應(yīng)你，不過你也不能放棄自己呀，孩子需要的是你！”

“我陪不了他了，我這個當(dāng)媽的不稱職，所以上天要懲罰我，讓我們骨肉永別！”

林蘭芝苦笑搖頭，她覺得好累啊，好想睡一覺啊，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漸漸的，漸漸的，身體似乎沒那么痛了，沒那么冷了，也沒那么沉重了。

林蘭芝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了柔軟的棉絮里，像是回到了童年時媽媽的懷抱里。

她覺得很愜意，愜意到不想再睜開眼睛了，她好困啊，她要睡覺了。

“蘭芝姐！蘭芝姐！蘭芝姐你別睡著啊！”

倪寶珠看到林蘭芝渙散的表情，她心里一沉，忙搖著林蘭芝的身體。

半晌，林蘭芝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來，她低聲說道，“孩子，就托付給你們倆了，你們就是孩子的媽媽！”

這話說完，林蘭芝的手抬起，像是想要摸摸孩子的臉龐。

然而，不等觸及孩子的肌膚，她那抬起的手忽然垂落，頭也隨之垂下，整個人，忽然就失去了生機(jī)。

倪寶珠和彥鳳寧對視一眼，倆人皆是神色大變，倪寶珠摸了摸林蘭芝的鼻翼下，已然沒了呼吸。

“蘭芝姐，蘭芝姐你醒醒！”

倪寶珠哽咽，她忙將林蘭芝放平了，強(qiáng)忍著身體的疼痛開始給她心肺復(fù)蘇，不會死的，之前還好好的一個人，怎么就死了呢？

然而不管倪寶珠如何努力，不管她如何做心肺復(fù)蘇，林蘭芝卻始終沒有醒，她靜靜躺在那里，身體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冰冷。

這暗夜里，這冰冷的山洞里，她的體溫驟然消失，化作了一縷淡淡的煙霧，從此，不復(fù)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