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很快了。”顏汐肯定地點點頭，在說服他，也在說服她自己。

五年，她用了五年時光才練就了一身遇強則強，百煉成鋼的尖銳，就像一個鋼鐵刺猬，可是一看到這個男人，那些堅硬銳利的刺突然全變成了繞指柔。

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會這樣？

“如果我幫你報仇，你今天，會不會跟我走？”沈昔年伸出手，緩緩攤開手心，心跳驟然降到最低頻率。

五年前是他一根筋，對她放不開的仇恨很是苦惱，甚至無數次試圖開解她放下仇恨，解脫自己。

可是都沒用！

在報仇和跟他在一起中，她毅然地選擇了前者。

沈昔年甚至還記得，他離開的那一天，漫天都是烏云，就像他的心情一樣。

此時，時光似乎重重穿越回了那一刻，只不過他給她的選項，變了，變得妥協了。

顏汐垂落地目光落到他的掌心，怔怔地望著，難掩驚詫。

那掌心潔凈而干爽，上面漂浮著的讓人眷戀的暖意，一如從前一樣。

曾經，她和這只手的主人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從蘭德談到歌德……那些短暫卻美好的記憶啊……

可是怎么辦，好像沒有經受得住時光的魔法，她終于還是不一樣了。

“不會。”

回答的干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顏汐的心里卻是另一番光景，細思復雜無比，先是驚濤駭浪拍得心臟四壁痛苦無比，痛苦中帶著微微的溫度，硬是將兩種滋味蒸餾成越來越濃重的澀。

就像吃魚的時候被一根不大不小的刺掐了嗓子，去醫院取刺太隆重，用饅頭噎下又怕兩敗俱傷。

藝術有大俗和大雅之分，人也是有的。

她一直知道沈昔年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從一出生就接受了洗禮，一直以來，他都在行著耶穌的善意和基督教的教義。

顏汐是沒有信仰的，不信佛，不信神，要說唯一信的，可能只有錢和權！

她現在竟有些想不明白，沈昔年為什么會愿意為了幫她復仇，而叛離教義，他瘋了嗎？

“為什么……洛麗塔，告訴我為什么……”沈昔年似乎被她毫不猶豫地回答傷到了，顏汐甚至能透過他不再含笑的眼眸感受到他的傷痛和掙扎。

她的唇動了動，在他還未完全消化之際，一字一頓道：“后會無期。”

說著，顏汐漠然轉身，一步一步，走向顧傾城。

每走一步，腳底就像踩在了刀刃上，鉆心的疼。

什么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什么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什么滄海桑田白云蒼狗，都見鬼去吧！

她本就不該……也不配得到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身后，沈昔年怔怔地望著她單薄的背影，深眸漸漸紅了，心痛遏制了呼吸。

五年前，她留給他的，就是這樣一個背影。

孑然，孤獨！

五年后，還是，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怎么可以離開的這樣果決，不可以的，她難道忘了曾經，忘了……他嗎？

走到顧傾城身邊，顏汐發現他腳邊全是煙頭，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竟然抽了七八只煙。

有一根煙甚至是完整的，仔細看去，發現被點燃的竟然是煙嘴。

她抬起臉，沖他明晃晃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說道：“我們走吧。”

這樣的情景，這樣的一刻，從她嘴巴里聽到“我們”這個稱呼，讓顧傾城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他看了沈昔年一眼，發現他臉色蒼白，眼睛甚至紅了，雖然聽不到他們都說了什么，但看到曾經好兄弟的面目表情。

估計……談得并不愉快！

“好。”顧傾城伸出左手，將顏汐挽住他右臂的小手拿了下來。

顏汐微詫。

卻又見他從善如流地將她的手，鄭重其事地放入他的右掌心，修長的手指穿插著她五指的指縫而過，然后緊緊的握住。

一瞬間，她原本痛得沒有一點知覺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走吧。”顧傾城低聲說著，邁開了腳步。

顏汐跟上他的腳步，一步一步，走得格外沉重，卻是人生中甚少的篤定。

數不清地痛意拉扯她的靈魂，讓她想要不甘怒喊，甚至掙脫顧傾城的手跑向她最想到達的地方，然而沒有。

他們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從四年前就很明朗。

不是三觀不同，亦不是身份懸殊，事實上，可能這個世界上，最相互吸引的兩個人便是他們了。

顏汐在相識的那一刻就知道，沈昔年是她另一個半圓。

正好能補上她所有的缺口，成為一個完整的圓。

只可惜，天意總是弄人。

顏汐在心中仔細分析她為什么沒有十八歲勇敢，或許是因為所有的情緒堆砌在一起，因為太復雜，最終都濃稠成一潭死水。

再見了，我的昔年。

夏夜里的微風徐徐而來，將別離吹了個散，而那句沒能出口的道別，卻永遠的碎裂在微風之中。

心里，好像有個聲音在哭泣。

好在，沒有人聽得到。

身后。

沈昔年失神地望著那對成雙的背影，因為奮力隱忍額頭的起了筋，俊臉上滿是痛極之色。

眼前的畫面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

直到，那對看起來十分登對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緩慢地下頭，看向自己的左胸腔。

那里，似乎破了一個洞。

明明是無風的夏日，胸口卻仿佛灌著呼嘯而過的寒風。

痛到幾只，冷到發麻。

即便的行人來去匆匆，沈昔年卻一直站在原地，任由更深的夜幕將他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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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門口。

顏汐松開手，精致的小臉上除了有一點點滯留在回憶中恍惚，無波也無痕。

“他看不見了你就松手，松什么手？有能耐你一直牽著啊？”最好牽一輩子才好！

顧傾城不滿，語氣中的酸氣簡直比堪比山西老陳醋。

他沒有再去牽她，雖然他十分想。

一定程度上，顧傾城骨子里的傲氣還是存在的。

他早就知道這個女人翻臉無情，所以僅存的尊嚴讓他做不出那些如同小狗搖著尾巴祈求憐愛的事情。

當然，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尊嚴和傲氣，早在之前酗酒喝得迷迷瞪瞪的時候雙手奉上，甚至還親自抬起了顏汐的腳，任由她踩在腳下了。

沒關系，做人吶，自欺欺人的下場都不會很好，且看著吧。

顏汐沒搭理他，徑直進了電梯。

顧傾城緊隨其后，然后她又徑直出了電梯，到了房間門口，她的腳步突然站定，背對著他道：“顧傾城，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