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輕言緩緩搖了搖頭,神色依舊淡定,“誰知道呢,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
跳梁小丑。云裳聞言,望向洛輕言的目光之中亦是多了幾分笑意,“對無所不能的睿王爺來說,自是如此的。”
洛輕言亦是笑了起來,又道:“暗衛(wèi)還稟報,老七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了馮明的奏折沒有到陛下手中的事情了,已經(jīng)派了人分成好幾路暗中回到錦城了,裳兒覺得,咱們攔還是不攔?”
云裳腳步一頓,神情有些凝重,借著仆從手中的燈籠昏暗的光望向洛輕言,洛輕言亦是停了下來,只是卻沒有看向云裳,云裳瞧見洛輕言微微抿著唇,似乎也有些難以抉擇的模樣。
云裳沉吟了良久,才道:“也是反擊的時候了。”
云裳雖然并未明確地回答是攔還是不攔,洛輕言卻也明白了云裳的言中之意。
“其實王爺也應(yīng)當(dāng)明白,若是陛下知曉了華皇后尚且活著之事,無論華皇后躲到何處,陛下鐵了心要找,定然是找得到的。咱們需要做的,并非是將華皇后藏起來,而只是,在華皇后回到錦城,回到宮中之前,多做一些打算。”云裳一邊說著,一邊往院子中走去。
洛輕言輕輕頷首,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華皇后要回去,蘇如姬便定然不能留,至少,不能留在皇后之位上。”
云裳亦是點了點頭:“好,此事交給我便是。”
洛輕言笑著轉(zhuǎn)過身望向云裳,眼中俱是滿滿的溫柔,猛地彎下腰便將云裳打橫抱了起來,笑著道:“裳兒既然都說了這樣的話了,那為夫自然是不用再操心了。”
云裳面色有些泛紅,連忙道:“快放我下來,都瞧著呢,像什么話。”
洛輕言卻全然置之不理,將云裳抱著回到了屋中,才將云裳放到了軟榻上,蹲下身子望著云裳,眼中滿是溫柔,“最近想著夏寰宇和華皇后之事,我亦是感觸良多,我時常在想,若是沒有裳兒,我如今會是什么樣子。也許會和從前一樣,腦中心中念的永遠(yuǎn)都是行兵布陣,永遠(yuǎn)都是權(quán)勢帝位,興許也會有一個王府,可是即便是十年八年的不回去,也不會有什么牽掛。可因為有了你,我會偶爾想起,裳兒現(xiàn)在在做什么,裳兒如何了……我覺著,我這一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事情,便是與你做了那一場交易。”
云裳有些不知所措,洛輕言素來是個冷情冷面的人,且對男女之事更是遲鈍,卻不知曉為何他今日會突然對她說這些話。只是云裳卻忍不住鼻尖有些微酸。
洛輕言說,他做的最正確的事情,便是與她做了那一場交易。因為那一場交易,他們成親了。于她而言,又何嘗不是。
前世發(fā)生的那些事情,讓她自八歲重生開始,生命之中便只剩下了報仇一事。為了報仇,她機關(guān)算盡,不眠不休地學(xué)各種各樣的東西,招兵買馬,培訓(xùn)暗衛(wèi)。因著前世的記憶太過深刻,她從未想到,自己尚能夠真心愛上一個人。
“輕言,你永遠(yuǎn)也不知道,你的出現(xiàn)對我而言,意味著什么。”云裳輕聲喃喃,心中卻突然覺著,也許是時候,將她的過往說與他聽了。
云裳坐直了身子,眼中滿是認(rèn)真:“我想,有些事情,我需要讓你知道了。”
洛輕言神色一頓,有些不明所以,目光灼灼地望著云裳。云裳有些緊張,面色有些蒼白,手亦是帶著幾分輕顫,半晌,才道:“也許我即將要說的事情,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可是句句屬實,你且聽我說完好不好?”
洛輕言握緊了云裳有些顫抖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云裳才道:“其實,我是重生之人。我前世不到二十歲便死了,而后再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重生到了自己八歲的時候……”
許是云裳說的話太過聳人聽聞,洛輕言愣了愣,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出聲。
云裳沉默了半晌,似是不知該如何說起,許久之后,才緩緩道:“前世之事,與我而言,更像是一場噩夢。八歲之前我活得與這一生沒有什么不同,皇后將我寵得無法無天,琴棋書畫樣樣不會,任性,刁蠻,是宮中人人厭惡的公主。我討厭別人說起我的生母是冷宮之中的嬪妃,總是以皇后之女自稱,連父皇,亦是漸漸地對我不聞不問。”
“我從小在宮中長大,除了太監(jiān)和父皇,便沒有見過其他男子,及笄那年,喜歡上了皇城之中一個叫莫靜然的男子,覺得他溫柔體貼,才華橫溢。剛一及笄,便迫不及待地讓皇后向父皇求了旨意,將我嫁給了莫靜然。”
洛輕言的眉頭輕輕蹙了蹙,目光掃過云裳的臉,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成親之后,莫靜然的本性便漸漸暴露了出來,風(fēng)流浪蕩,是皇城中各處煙花柳巷中的常客,還時常將那些不三不四地女人帶回府中。婆婆亦是個十分有手段的深宅婦人,對她唯一的兒子寵愛非常,總是挑剔我各種錯處。我自小便刁蠻任性,卻也不是婆婆的對手,只得附小做低,學(xué)會了隱忍。”
“后來,華鏡的丈夫,前世也是趙英杰,在戰(zhàn)場之上遇敵身亡,華鏡便成了寡婦。不多時,百姓之中便有許多流言蜚語,說她門前不干凈。我那時還當(dāng)華鏡是疼愛我的皇姐,聽不得她被人那般戳著背脊梁罵,便將她接入了府中,想著可以同她做個伴兒,興許便會讓她不那么難過。卻不想,華鏡入府沒多久,便與莫靜然勾搭上了。”
“最開始我一點兒也不知曉,那時我剛生下孩子,孩子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加上婆婆總是找各種麻煩,根本無暇顧及。后來發(fā)現(xiàn)之后,卻也只能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隱忍了下來。他們卻愈發(fā)的過分了起來,孩子病重,我去找莫靜然希望他派人請個大夫入府,在閣樓前跪著求他,他卻只顧著與華鏡的魚水之歡。華鏡嫌我打擾了他們,將我的臉劃花,而莫靜然,竟當(dāng)著我的面,將孩子從樓上扔了下去……”
云裳身子帶著幾分輕顫,哪怕重活一世,想起那時候的情形,想起她那可憐的桓兒,卻也依舊無法平靜自己的心情。
洛輕言沉默地將云裳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后背。
云裳這才接著道:“我急急忙忙地抱著孩子,想要入宮求皇后叫太醫(yī)救救他,皇后說孩子已經(jīng)死了,說我打臟了她的宮殿,太過晦氣,而后賜了我一杯毒酒……毒酒下毒,我再次醒來,便發(fā)現(xiàn)自己重生回到了自己八歲的時候。我感恩上天讓我有了一次報仇雪恨的機會,步步為營,心心念念的,都是報仇。是王爺,讓我這一世的人生之中,有了除報仇之外的其它意義。”
雖然前世受過那么多的苦痛,只是云裳卻無法將這些事情說給旁人聽,第一次將深藏在自己心中的秘密向自己身邊之人傾吐,云裳說完,便已經(jīng)淚濕了眼。
洛輕言的身子亦是有些緊繃,只將云裳抱得更緊了一些,輕聲拍了拍云裳的背道:“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呢。”
這一句話,卻讓云裳哭得更厲害了。是啊,這一世,她有了他。
“裳兒莫怕,這一世,我定不會負(fù)你。”洛輕言心中是密密麻麻的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心中卻暗自想著,莫靜然。洛輕言對這個人并不陌生,他亦是知曉,此前,華鏡千方百計地想要將莫靜然同裳兒湊做一堆。還記得上一次見到莫靜然的時候,他被他如今那個妻子堵在路上打罵。只是,洛輕言不曾想到,他竟然與裳兒還有這樣的糾葛,既然如此,那若只是這個樣子,怎能消他心頭之恨。
他捧在手心之中疼愛的人,怎能讓他那般肆意傷害。哪怕只是前世,也不行。
莫靜然,洛輕言暗中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中,心中想著,終有一日,他洛輕言會將莫靜然給裳兒的傷痛千萬倍的還給他。
許久之后,云裳才稍稍平靜了一些,沉默地靠在洛輕言懷中,良久,終是開口問道:“王爺可怕我,畢竟,我只是一縷重生的幽魂而已。”
洛輕言小心翼翼地讓云裳坐直了身子,目光定定地看著云裳,輕聲道:“怎會怕你,我很感激上天,讓我能夠有遇見你的機會。若是沒有這些前塵往事,只怕這一生,我也無法遇見你。”
云裳心中滿是動容,半晌才喃喃說了一聲:“謝謝。”
洛輕言拍了拍云裳的背,聲音更柔了幾分:“以后你有我了,我會永遠(yuǎn)在你身邊,守著你,護(hù)著你。”
云裳緩緩笑了起來,應(yīng)著:“好。”便湊到洛輕言面前,抬頭便朝著洛輕言吻了過去,洛輕言輕笑了一聲,聲音已經(jīng)染上了淡淡的沙啞:“裳兒,不要挑戰(zhàn)我的忍耐。”
云裳瞧著洛輕言的喉結(jié)隨著他說話的時候,一上一下地動著,笑容愈深,猛地咬了上去。
洛輕言眉頭一蹙,便猛地站起身來,將云裳抱起,往床榻上走去:“本王倒是說錯了一件事情,你根本無需挑戰(zhàn)我的忍耐,于你,我根本沒有任何忍耐力可言。”說著便將床幔放了下來。
云裳聞言,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只是笑聲卻漸漸地變了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