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軍沉默了片刻才道,“大人,只怕這話,屬下去傳,難以安定人心啊。”
云裳聞言,手指微微動了動,只怕自己是被靖王的消息給擾亂了心緒,連一個傳令軍能夠想到的事情她竟然不曾考慮到。只怕,此計亦是柳吟風的計謀,便是專程針對自己的。這樣的謠言一出,他定然便想得到,能夠安定軍心的恐怕只有自己,因為她不僅僅是靖王妃,還是寧國公主。
柳吟風是想要拖住自己,不讓自己帶兵去救靖王啊。如今其他將領(lǐng)都已經(jīng)分散開來,自己手中根本沒有可用之人……
“淺音。”云裳轉(zhuǎn)過眼望向淺音,“你帶兵去……”話還未說完,云裳便又停了下來,且不說淺音只是一個侍婢,根本號召不動這十萬大軍,而且,那柳吟風擅長用陣,淺音卻對陣法一竅不通,若是誤入了柳吟風的殺陣之中,也是死路一條。
“王妃……”淺音望向云裳,目光中帶著幾分疑惑。
罷了罷了,云裳咬了咬牙,翻身上馬,調(diào)轉(zhuǎn)了馬頭,揚聲道,“所有士兵在此歇息等候,我一會兒便回來。”說完便策馬朝著山下而去。
山下的密林中,一大隊士兵立在原地僵持著。
“敵軍便是要用這樣的法子來蠱惑士兵,你們?nèi)羰沁@般樣子,豈不是中了計?”王充有些著急。
副將點了點頭,“可是,將軍,那謠言確實已經(jīng)動搖了士氣,那夏軍幾千人一對,到處吶喊說什么靖王是夏國大皇子,若是真如此,那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了嗎?”
“糊涂,靖王怎么可能是夏國的皇子?”王充在原地來來回回踱步。
突然,一聲馬蹄聲傳來,王充連忙站起身來,“全軍戒備。”
身后三三兩兩或坐或立的人都站起身來,拿出長槍來朝著聲音發(fā)出的地方看去,卻見林中出來一人一騎,棕色的馬,馬背上的人穿著一身月牙白的衣裳,披著一件白色大氅,面容傾城。
“是大人!”王充連忙三兩步迎了過去,心中似是一塊石頭落了地,既然大人來了,定然便有法子了。
云裳朝著王充擺了擺手,騎著馬走到隊伍的中間道,“你們可知道我是誰?”
士兵們不知云裳為何而發(fā)問,面面相覷,半晌才有人低聲回答道,“是監(jiān)軍大人。”
云裳點了點頭,面上帶著幾分淡淡地微笑,聲音卻猛地大了起來,帶著幾分女子的柔和,“只是,我不僅是監(jiān)軍大人,還有其他的身份,我還是靖王的王妃,是寧國的惠國公主!”
話音一落,一時間議論聲便響了起來,顯得有些嘈雜。
云裳卻只是收起了笑容,將聲音更拔高了幾分,“很多人都知曉我是監(jiān)軍大人,卻不知曉我還是靖王妃,還是惠國公主。有許多人問過我,我一個女子,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危機四伏的戰(zhàn)場之上?那我問問你們,你們原本可以過自己的小日子,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戰(zhàn)場之上?”
“為何打敵人。”“為了將夏軍驅(qū)逐出寧國。”“保家衛(wèi)國。”……
各種各樣的回答都有。
云裳又勾起一抹笑來,“我的答案與你們一樣,夏國是我們的敵國,至少現(xiàn)在是,他們侵襲了我們的土地,若是我們不來這戰(zhàn)場,也許有一天,我們的家便會被夏國的士兵侵占,我們的家人,便會受到夏軍的侮辱。我是惠國公主,八歲那年,寧國大旱,我為民祈福,求得甘霖,為此,我這后來的七八年受到天譴,一直纏綿病榻。如今,我不顧旁人勸說,放棄在皇城中的安逸日子,來到邊關(guān),也是和你們一樣,為了保家衛(wèi)國,為了將夏軍驅(qū)逐出境。我的丈夫,是你們奉為戰(zhàn)神的靖王,他這些年常年都在邊關(guān)為百姓守衛(wèi)著一方凈土,戰(zhàn)場上的危險你們應(yīng)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為了你們出生入死,難道還抵不過對面那些夏軍一句挑撥離間的流言嗎?”
云裳的目光淡淡地掃過那些垂下頭的士兵,目光漸漸冷了起來,“我既然是寧國的公主,我的命自然便是寧國的,寧國滅我便亡。今日,我且問你們一句,夏軍侵占我們的土地,殺害我們的百姓,該不該打!”
“該!該!該!”三聲震天吶喊便響了起來,整整齊齊。
云裳點了點頭,又道,“既然大家都覺著該打,那我們便應(yīng)當不受敵人的離間之計,好好的打贏這場仗,夏軍污蔑我們的戰(zhàn)神,罪不可恕!若是軍中誰在散布謠言,軍閥處置!可有意見?”
“沒有!”
云裳點了點頭,轉(zhuǎn)過頭望向王充,“王將軍,一切便拜托你了。”
說完,云裳便又轉(zhuǎn)身朝著另外的幾路軍中而去,大同小異地說了一些鼓舞人心的話,便已經(jīng)過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云裳只覺著嗓子已經(jīng)有些沙啞,只是心中卻是焦急無比,一個半時辰,靖王不知道如何了。
急急忙忙回到山洞前,淺音便迎了上來,“王妃,暗衛(wèi)在山深處聽見了打斗之聲。”
云裳蹙眉,連一口水都顧不得喝,便連忙帶著大軍朝著云金山深處而去。
照著暗衛(wèi)留下的印記,一路走去,一路上遍布尸體,夏軍寧軍都有,云裳早已無心分辨究竟是哪邊死的更多一些,只囑咐著身后的士兵加快腳程。
越往山中走,越覺得冷意襲人,云裳攏了攏身上的大氅,眉頭蹙得有些緊,已經(jīng)行進了近一個時辰了,沿途只瞧見尸體,卻連打斗聲都不曾聽到。
“王妃!”云裳聽得淺音的聲音從前面?zhèn)鱽恚緛韼е鴰装偃俗咴谧钋懊嫣铰罚粕亚浦嫔行┥n白,心中猛地繃緊了弦,“怎么了?”
“王妃,奴婢瞧見了……王爺身邊的一個暗衛(wèi)的尸體。”淺音輕聲道。
云裳暗自握緊了拳頭,心中說不出是慶幸還是悲痛,幸好,不是洛輕言的尸體,可是,靖王身邊的暗衛(wèi)隱藏的極好,一般甚少出現(xiàn),若是出現(xiàn),定然是因為靖王出現(xiàn)了危險。那暗衛(wèi)卻死了……這表示著,靖王不僅出現(xiàn)了危險,還危及性命。
“繼續(xù)往前走!”云裳揚聲道,卻騎著馬出了隊伍,朝著隊伍最前面走去,不管如何,她想要第一個瞧見靖王,無論是活……還是死……
尸體漸漸地少了,只是云裳心中卻沒有一絲輕松,反而益發(fā)的沉重了起來,只怕,靖王身邊早已沒有多少人了。
又往前走了約摸一刻鐘的模樣,便隱隱聽見有聲音傳來,云裳連忙轉(zhuǎn)過頭問道,“淺音,聽見了嗎?聽見打斗聲了嗎?”
淺音側(cè)耳聽了片刻,卻只聽見身后士兵行走時候盔甲摩擦的聲音,便搖了搖頭,“奴婢不曾聽見。”
云裳心中卻不死心,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打斗聲便漸漸地大了起來。
“王妃,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淺音大聲道。
云裳點了點頭,已經(jīng)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之情,揚了揚馬鞭,加快了速度往前行走。
“王妃,等等大軍。”淺音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云裳卻已經(jīng)聽不見。
打斗聲漸漸清晰,似乎便在前面不遠地地方,山中草木眾多,哪怕覺著聲音已經(jīng)近在眼前,卻仍舊看不見。走了片刻,突然一個身影便從一旁的草叢之后飛了出來,云裳急忙躲開了,繞過那處草叢,便瞧見眼前有好些人正在打斗。
云裳拿出匕首來,上前將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夏國士兵殺了,才抬起頭問向與那夏國士兵對陣的寧國士兵,“靖王爺何在?”
那寧國士兵滿臉都是血,已經(jīng)殺紅了眼,正準備拿槍朝著云裳刺過來,卻突然愣了愣,才問道,“你是何人?”
“援軍到了,速速帶我去找靖王爺。”云裳揚聲道。
那士兵有些發(fā)怔,卻似乎有些不相信,跑到云裳身后的去看了看,卻沒有瞧見援軍的影子,只是隱隱聽到了有馬蹄聲和腳步聲傳來,心中一喜,連忙轉(zhuǎn)身大笑道,“兄弟們,援軍來了,我們活下來了!”
一片歡呼聲響了起來,云裳急忙抓過那士兵,又問了一遍,“靖王爺在何處?”
那士兵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連忙道,“靖王爺往里面去了,夏**師柳吟風帶了人去追。只是靖王爺手中,只怕還剩下了不到五百人,夏軍還剩兩萬余人。”
云裳心中一驚,便聽見淺音的聲音傳了過來,喘著粗氣,“王妃,您慢些。”
云裳轉(zhuǎn)過頭,便瞧見淺音帶著大軍已經(jīng)趕了過來,許是因為行軍速度太快,士兵都有些狼狽,連大旗都歪斜了幾分。
“留下兩千人在此將這兒的敵軍解決了,其余人速速跟我來。”云裳急忙翻身上馬,又往里面行去。
五百人對兩萬人,五百人對兩萬人……
云裳腦海中來來回回地響著這幾個字,每想一遍,心上橫著的刀刃便割自己一刀。
離云裳不遠的地方,林中有一處小樹屋,應(yīng)當是進山狩獵的獵人臨時歇息的地方,樹屋的旁邊此刻站滿了人,人群中坐著一個黑衣男子,胳膊上的衣服被劃了開來,正往外滲著血。
“王爺,屬下給您包扎一下傷口吧。”身旁的男子彎下腰,輕聲道。
那手上的黑衣男子正是靖王,此刻卻正坐在石頭上,拿著一支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寫了半晌,靖王才抬起頭來,看了眼天色,淡淡地道,“我們再堅持一會兒,小九對這山中地形較熟悉,應(yīng)當也能夠堅持到天黑,只要天一黑,便好辦了許多。”
靖王身邊的暗衛(wèi)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王爺,我們中有夏國的奸細。這一路屬下帶著王爺繞了許多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只是卻沒有多久便會被夏軍追上,只怕是有人在我們身后做了記號,只是屬下也曾悄然走在最后瞧過,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王爺不如與我們分開行動,我們?nèi)ヒ_夏軍,王爺武功高強,定然能夠擺脫奸細的追蹤。”
靖王聞言,笑著搖了搖頭,“我們會成功脫險的,你們皆是我一手培養(yǎng)的親衛(wèi),我怎能拋下你們不管。”
靖王的話音一落,眼前的士兵便跪了一地,“王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望王爺看在寧國百姓的份上,好好活著。”
“寧國百姓……”靖王喃喃自語道,嘴角卻揚起一抹帶著幾分嘲諷地笑容來。
他也一直以為他能夠一輩子守護寧國百姓,只是卻不想,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他根本就不是寧國人啊……
真是諷刺啊,他的血親,想方設(shè)法的要殺了他,而一直護著他的卻是寧國百姓。
呵!若是被今日為了保護他而死去的士兵知曉,他們舍命保護的人竟然是夏國皇子,他們又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
靖王想到此處,便悄然垂下了眼,“不必多言,我意已決。”
“王爺,夏軍追上來了。”一個暗衛(wèi)飛身過來,稟報著。
靖王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嗓子啞的厲害,“走吧,歇息了這么一會兒,我們得加快腳程了,夏國大軍人數(shù)比我們多,且一直都在追趕我們,比我們還要疲累,我們便得讓他們累得受不了了,才有機會。”
“走?靖王爺,只怕你如今已經(jīng)沒有機會走了。”一個柔和卻帶著幾分殺意的聲音傳了過來。
眾人心中俱是一驚,便瞧見一個青衣男子騎著馬從小樹屋旁邊的樹叢之中走了出來,身邊還帶著好些士兵。眾人連忙回過頭,卻瞧見身后也不知什么時候被圍了起來。
靖王苦笑了一聲,許是因為太過疲累,也許是因為身上受了傷,他竟然連附近突然多了這么多人都不曾發(fā)覺。
沉默了片刻,靖王便抬起頭來望向那青衣男子,“柳軍師,許久不見了。”
柳吟風微微一笑,“上次與靖王爺見面應(yīng)當是五年前了,那次還與靖王爺一同喝了酒,不想再見竟然已經(jīng)是仇人,不過,在下對靖王爺?shù)故桥宸镁o,打起仗來那股子狠勁兒,和滴水不漏的謀略,只怕寧國先帝也是及不上的。”
“多謝柳軍師夸獎了,只是今日卻是要落在軍師手中了,到底還是軍師略勝一籌。”靖王面上緩緩勾了勾唇角,笑容漸漸擴大了幾分,“不知道在柳軍師心中,本王與夏國太子,孰勝孰劣?”
柳吟風聞言,瞇了瞇眼望向靖王,“靖王爺問這句話何意?”
“良禽擇木而棲,柳軍師若是覺著本王比那夏侯延終究還要稍微勝了那么一籌的話,何不棄暗投明,入了本王麾下,本王倒是愿意與柳軍師,共同征服這天下的。”洛輕言目光灼灼地望向柳吟風,目光中帶著幾分探詢。
柳吟風亦是回望著洛輕言,神色一頓,才笑著道,“只是我柳吟風不知什么是良木,卻只知道什么是從一而終,絕不背主忘義。”
“哦?”洛輕言面上帶著淡淡的遺憾,“那倒真是可惜了。”
柳吟風冷笑一聲,“靖王爺不必在此游說于我,拖延時間了,你的王妃被我調(diào)虎離山,去處理旁的事情去了,只怕,來不及來救你了。我來追王爺之前,也做了一件事情,讓我軍在山下?lián)u旗吶喊,說靖王爺是夏國大皇子,是我們安插在寧國的奸細……”
靖王聞言,微微愣了愣,心中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扯出一抹苦笑道,“只是有些遺憾而已,本來心中還有些話想要對她說一說,看來,是說不了了。”
“那便等王爺死了之后,給王妃托夢吧。不過興許也用不著,說不定用不了多久,王妃也就下來陪你了。”柳吟風冷冷一笑,揚聲道,“列陣!”
“柳軍師倒是十分看得起本王的,本王如今身邊不過四五百人,瞧著軍師的模樣,應(yīng)當手上尚有幾萬人,人數(shù)差異這般大,竟還用得著列陣嗎?”靖王瞧著四處的夏軍迅速的變換著位置,便又笑了起來。
柳吟風亦是陪著笑,“自然,靖王爺可是寧國戰(zhàn)神,七王爺與貴國的李丞相可都是人精,都在王爺手上吃了虧,我自然應(yīng)當謹慎一些才好。”
不過頃刻之間,陣法便漸漸成了,靖王轉(zhuǎn)過眼望了一下,心中便知曉了柳吟風擺的這個陣是八門金鎖陣。
這算是較為經(jīng)典的陣法,也算是比較常用的陣法,可攻可守,陣門一旦完全閉合,他們就被圍困在了中間兜圈子,直到他們被擒,陣法隨著不同的境況而變化,最開始的迎敵狀態(tài)到后來敵人被吞噬之后,是以多對少的時候保證萬無一失的陣法,若是靖王有一萬人,靖王便有足夠的把握破下這個陣,只是可惜了,他只有五百人。
陣法已經(jīng)基本閉合,靖王垂了垂眼,揚聲道,“兄弟們,沖!今日,即便是死,也要死在這戰(zhàn)場上,莫要被他們活擒了去。
眾人重重的應(yīng)了一聲,“諾。”
便紛紛拿起武器,朝外面沖去。
只是靖王的人剛一進攻陣壁,陣形便開始發(fā)生起了變化,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八門不停地移動著,陣中被困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了,靖王已然殺紅了眼,直直地朝著生門沖去,身上也受了不少的傷。
沖到一半,卻已經(jīng)被人一刀正正砍在腿上,靖王猛地跌倒在地,腦中突然眩暈了起來,周圍只剩下嗡嗡嗡的聲音。
突然一個聲音傳了過來,“洛輕言,你給我活著!”
靖王微微勾了勾唇角,定然是他要死了,竟然出現(xiàn)了幻聽,以為是云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