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看到微博以后,第一反應就是給周辰瑜打電話。
響了很久才有人接,那邊的環(huán)境吵吵嚷嚷的,身邊應該是圍了很多人。
電話那頭傳來周辰瑜懶洋洋的聲音:“喂?”
晏朝說:“是我,你現(xiàn)在方便嗎?”
周辰瑜聽到他的聲音,立馬干脆道:“方便,你說。”
正說著,那頭似乎有人吆喝了一句:“誰啊?”
周辰瑜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你們師嫂!”
那頭立馬響起一片起哄聲。
晏朝:“……什么亂七八糟的?”
周辰瑜:“說吧少奶奶,奴才聽著呢。”
晏朝努力忍住了想罵他的沖動,正色道:“你沒事兒干評論營銷號干嘛?”
“原來是為了這個,”周辰瑜哼了一聲,“他都造謠到爺爺頭上了,爺爺還不能罵他兩句了?”
晏朝說:“不是你說他們愛說什么就讓他們說去么?”
周辰瑜簡短道:“罵我可以,造謠我跟你不和,不行。”
晏朝剛剛憋著的火氣瞬間就莫名奇妙地消下去了一大半。
他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想看他們胡說八道,但是以后這樣胡說八道的只會越來越多,你總不能每一條都去回復吧?你沒看到好多人都已經在說你刻意賣腐了么?”
周辰瑜下場維護他,他卻打電話指責對方,晏朝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的做法不太地道。
他怕周辰瑜生氣,于是趕緊又補充道:“我也是為了你好。”
周辰瑜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下不為例,行了吧。”
晏朝不放心地叮囑道:“下次再發(fā)跟咱們倆有關系的微博,你記得提前跟我說一聲。”
周辰瑜說:“微博都不讓發(fā)?您管得也太寬了點兒吧?”
晏朝苦口婆心道:“我沒說不讓你發(fā),就是你先知會我一下,讓我好歹有個心理準備。”
周辰瑜說:“知道啦少奶奶,都聽您的。”
晏朝:“……”
掛了電話以后,晏朝的耳畔還回蕩著周辰瑜身邊那群師弟的哄笑聲。
他過兩天就要跟著周辰瑜去園子了,簡直不知道該以何顏面見他們。
晏朝此刻覺得自己簡直真的像個未過門兒的嫂子。
令人窒息。
他剛打算再打開微博看看,手機就又響了。
屏幕上冷不丁地出現(xiàn)了那個他不想看到的名字。
晏朝接了起來:“怎么了?”
對方問他:“在哪兒呢?”
晏朝:“家。”
“今晚上有幾個大投資商請吃飯,想帶你認識認識。”
晏朝下意識地拒絕:“不去。”
對方說:“只是認識一下而已,有我在,你怕什么?”
晏朝冷然道:“我干嘛要和他們認識?”
“小朝,這些人不用我跟你說吧,都是衛(wèi)視的金主爸爸。你不和他們多來往來往,下檔節(jié)目怎么招商?誰肯給你投資?”
一提到這個問題,晏朝就說不出來話了。
對方見拿這個勸他有用,接著說:“《第二角色》的事情,剛好今天也跟他們提一提,讓他們多關照關照。你準備一下,我六點到你家樓下接你,嗯?”
晏朝不情不愿地“嗯”了一聲,煩悶地掛了電話。
-
下午六點,晏朝準時下樓,一輛銀灰色的勞斯萊斯已經早早停在了他的家門口。
看見他以后,對方迅速地搖下車窗,對他招了招手。
車里坐著的那位中年男人,正是晏朝所在的寰宇傳媒公司的董事長,同時也是寰宇衛(wèi)視最大的股東,大名鼎鼎的王暉。
晏朝依舊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他沖王暉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熟練地拉開副駕駛,坐進了車里。
王暉發(fā)動了車,問:“節(jié)目錄得都順不順?我最近實在太忙了,都沒空關心你。”
晏朝不咸不淡地說:“挺好的,不勞您掛心。”
王暉對他這副樣子似乎已經習慣了,接著說:“我今天看到熱搜了,跟你一起參加節(jié)目那個孩子,人挺耿直。”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腦袋:“就是這兒不大好使。”
晏朝冷哼了一聲:“人都沒見過,就知道人家這兒不好使?王董還真是慧眼如炬。”
王暉看了他一眼:“這么快就開始為他說話了?我還以為你真跟網上說得差不多,跟他不對付,兩人玩兒不到一起去呢。”
晏朝說:“人挺好,沒心眼兒。”
王暉笑了一聲:“那敢情好,我最喜歡沒心眼兒的人了,好拿捏。”
晏朝冷笑道:“是啊,你了解一個人,首要的一步不就是看對方好不好拿捏么。”
王暉也不惱,反倒笑得更加驕傲:“你敢說你一眼就能看穿別人的這點不是遺傳我?你現(xiàn)在年紀小,以后就會知道感謝我的。”
晏朝的眼底瞬間冒出一絲無比瘆人的寒意:“幸好,要是像她,現(xiàn)在指不定被誰騙得命都丟了。”
王暉被他這一句話堵得噤了聲,又從后視鏡里看到他的眼神,只覺得那一瞬間,晏朝那雙深邃的眸子里透出的冷意,直將人看得如墜冰窟,那種與以往完全不同的狠絕氣息,簡直不像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王暉一時間再也說不出話來,不知過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重新開了口:“那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有點兒喝多了,忍不住就想起來你,想起來你小時候受的苦……”
晏朝的面色一沉,迅速地打斷了他:“用不著你可憐我。”
王暉的話音一頓,半晌,難得地用討好的語氣說:“對不起,小朝,我……”
晏朝再次打斷了他:“別再這么叫我了。”
王暉一瞬間啞口無言,車內的空氣再次陷入了凝固。
良久,晏朝忽然嘆了口氣,沉聲道:“回新疆的時候,我又夢到她了,有那么一瞬間,我真想讓她帶我一起走。”
王暉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半晌,才干巴巴地問:“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最近要不要我?guī)湍懵?lián)系心理醫(yī)生?”
“不用你管我,”晏朝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又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意,“你知道么?每次和你談到這個話題,就會讓我覺得自己特別惡心。”
說話間,車輛已經開到了酒店的地下車庫,王暉將車停穩(wěn)后,才長嘆了一聲:“……對不起。”
晏朝冷笑了一聲:“對不起有用的話,死人都能復生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拉開了車門,在下車的那一瞬間,臉上的陰霾迅速地一掃而光,重新?lián)Q上一副無懈可擊的得體笑容。
王暉帶著他上樓,七拐八拐地進了一間金碧輝煌的豪華包廂。
包廂里坐了一群大腹便便的男人,一見到他們倆,個個兒都是笑臉逢迎。當然,晏朝心里清楚,這笑臉是看在王暉面子上的,跟他沒有半點兒關系。
王暉將各色總裁、董事長給晏朝介紹過后,兩人終于落座,王暉解釋道:“剛跟小晏討論工作,就到了這個點兒,順便就把他帶過來了。”
老男人們都是滿臉淫笑,仿佛大家都心知肚明,兩人究竟是在干什么一樣。
晏朝對這樣慣常見到的猥瑣而淫.靡的表情感到無比惡心,然而臉上不得不依然賠著笑容。
現(xiàn)實不是偶像劇,霸道總裁并不意味著能掌控一切。
事實上,哪怕是王暉這種董事長級別的人物,一樣要為了拉投資和資方的大佬們應酬,雖然用不著低三下四,但好歹也得把酒言歡。
金主們談天說地,晏朝也搭不上話,干脆自顧自地喝著悶酒。
說著說著,王暉就有意地把話題往最近的節(jié)目上引,終于聊到了今天的重點:“我們小晏的新綜藝,《第二角色》,才開播,日后還仰仗各位多多關照著。”
這一句話,說是多多關照,實際上相當于是在宣示主權,意思再明確不過:《第二角色》是寰宇衛(wèi)視重點做的綜藝,晏朝是他重點要捧的人,各位金主在圈里的那點兒利益紛爭,無論如何也不能動到他們的頭上來。
各位金主們立馬會意,但不一會兒,就有好事者說:“要我說小晏啊,之前你們簽的那個大流量,還算是個收視保障,現(xiàn)在搞來個說相聲的,成不了什么氣候。”
立馬有人附和:“就是,說相聲的那都什么玩意兒啊,下九流。小晏,你可別老和他們混在一起。”
晏朝努力地壓抑著內心想掀桌子的沖動,微笑道:“相聲怎么說也是咱們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怎么就沒有弘揚的價值了?我對自己的這檔綜藝還是很有信心的,各位老板不信的話,咱們拭目以待?”
桌上的老男人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咱們小晏,年紀輕輕,口氣倒不小。”
有人沖著王暉曖昧道:“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能成咱們王董心尖兒上的軟.肉呢。”
王暉皺了皺眉:“怎么說話呢,誰不知道小晏是我們寰宇的臺柱子。”
眾人顯然也沒把這句蒼白的解釋往心里去,都鬧著要跟晏朝喝酒。
晏朝的酒量一向很好,幾杯酒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眼前這幫人的態(tài)度讓他感到無比的惡心反胃。
然而王暉卻沖他使了個眼色,說:“小晏,各位老板這么抬舉你,你給大家敬一個吧。”
王暉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為了他的節(jié)目,為了寰宇衛(wèi)視,這杯酒晏朝也不得不喝。
晏朝于是微笑著起身,麻利地倒酒,風度翩翩地敬了一桌人:“我們臺的新節(jié)目,還請各位老板多多關照。”
他幾乎是強忍著惡心咽下了這口酒,手機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不知道為什么,只是那簡單的三個字,就讓他一瞬間感覺到一種莫大的心安。
晏朝跟桌上的人打了個招呼,就飛快地拿著手機出了門。
那頭傳來熟悉的帶著笑意的聲音:“少奶奶,明天有空嗎?請你來園子聽相聲。”
晏朝干脆道:“好啊。”
他難得答應得如此爽快,那邊果然聽出了不對勁,問:“你怎么了?喝酒了是不是?”
晏朝在娛樂圈混的這么多年,酒席去過不少,從來就沒有喝醉過。但人喝了酒以后,無論醉沒醉,大概都是感性而喪失理智的。
“周辰瑜,”晏朝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半晌,他突兀地說,“謝謝你。”
盡管你可能從來都不知道,但是謝謝你,在某些接近黑暗深淵的時刻,用你燦爛的光芒照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