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體育的大多都是直性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盛星河那點打退堂鼓的心思在男朋友的悉心安撫下逐漸消散了。
之前請的是事假,賀琦年干脆陪盛星河在外邊多玩了一天,去的是海洋館。
盛星河腿腳不方便,賀琦年還特意到醫院租了個輪椅,一路推著他走,要是不看體型的話還挺像公園里那些老夫老妻。
盛星河脖子里掛著一臺單反,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摸相機,比想象中的重多了,按鍵邊都是些圖標和縮寫,他就懂個OFF和ON。
賀琦年蹲下,趴在他大腿上手把手教學:“這個圓圓的按鈕是拍照,這個P是自動曝光,TV是優先自動曝光,AV是光圈自動曝光,M是手動曝光,這個框是全自動……”
盛星河一愣:“等會,你說這個AV是什么?”
賀琦年掐了一把他的臉:“你就聽見了這個是嗎?”
盛星河大笑:“也不是,我還聽見那個P是自動曝光!
“AV是光圈優先自動曝光,”賀琦年捏著他的指尖,輕輕轉動轉盤,“這朵小花花是微距,你對著路邊的花草試試看,就能感覺到效果了!
轉盤上還有個奔跑的小人圖案。
“那這是什么?”盛星河問。
“運動模式,能抓取到一些高速運動的人或物,當被拍攝的物體進入畫面之后,按下一點點快門按鈕,會自動開始對角,如果按住快門鍵不松就是連續拍攝!
盛星河偏過頭看了看他,心中暗喜:“我發現你是個寶藏啊,懂這么多!
“選修課上學了點皮毛而已,那個老師還經常給一些旅游雜志拍封面呢,賊牛逼,”賀琦年放下手中的單反,“以后你可以用這個來拍我跳高!”
盛星河笑了笑,調整到人像模式,瞇起一只眼睛,看向取景框。
午后的陽光很是耀眼,賀琦年勾著嘴角看向鏡頭,他背后的綠植都自動虛化了一些,有亮光的地方都化成了一個個微小的光斑。
畫面定格,停頓了一下,又恢復到取景模式。
賀琦年低下頭來預覽:“拍的很不錯啊,很有攝影天賦!
盛星河再次將鏡頭對準了他:“哥哥回去給你拍套裸的!
“操,”賀琦年樂了,“我發現你也挺色的!
海洋館晚上八點半閉館,他們玩到七點多的時候出去吃了頓酸菜魚,然后打車回基地宿舍。
賀琦年在保安室那取了三個快遞包裹,盛星河拄著拐杖看他:“你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天天有快遞!
“我粉絲送的啊,”賀琦年看了一眼快遞面單,兩個備注著零食小吃,另外一個是衣服,“我上次不是在微博上說我進國家隊了么,他們大概上網查到了地址吧!
盛星河喲了好幾聲,“那你以后要是比賽成名了,會不會有人堵在這兒為了瞧你一眼?”
“那可不一定,”賀琦年得意地笑笑,甚至把期待的心情都表露了出來,“你到時候會吃醋么?”
這會就已經很不爽了。
盛星河心口不一地答道:“我才不像你呢,我屬于理智型男友。”
賀琦年皺了皺眉:“言下之意是我不理智咯?”
盛星河拄著拐杖往,頭也不回地往里蹦:“你自己琢磨吧!
賀琦年拎著包裹追上去:“我要生氣了!
盛星河回吼:“我才被你氣出冠心病了!”
盛星河回到房間,賀琦年也跟著擠了進來,手里還拎著那三個破包裹。
臭顯擺什么呀。
盛星河略有不爽,掃了他一眼:“要拆回自己屋拆去,別給我這兒制造垃圾。”
“一會我幫你倒掉還不成嗎?”
賀琦年蹲在地上拆了一個快遞盒,里面是套黑色的休閑運動服,還有一封信。
盛星河的脖子不動聲色地伸長了。
淡粉色的信封,開口處還貼著一個大紅色的愛心。
信紙也是花里胡哨的,字跡倒是娟秀,這一看就知道是女粉絲送的。
賀琦年一抬頭,盛星河脖子來不及收,差點兒擰了,他撓了撓后腦勺,伸手揮了一下空氣:“這屋怎么有股怪味。”
賀琦年抿了抿唇:“是酸味吧!
盛星河扯開話題:“你那信上面寫的什么?”
賀琦年捋平了捏在手里細看,寫信的是個高中生,說是在第一次上熱搜的時候認識了他,從此便一直關注,打工數月,買了套衣服,希望他能喜歡。
后邊的內容稍稍有那么一點肉麻,就跟看情書似的,賀琦年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
“你要看嗎?”他抬頭問盛星河。
盛星河難得八卦一回,但想了想,又擺擺手:“那是寫給你的,我不看。”
“她說她想跟我處對象!辟R琦年說。
“啊?”盛星河愣住,“你說什么?”
“耳背。俊辟R琦年把信紙往他手里一塞,“自己看吧!
盛星河猶猶豫豫,捏起又放下,來來回回數次之后,將信紙展開了。
第一句就充滿沖擊力——
請允許我喊你一聲琦年哥哥。
嘔。
你跳高的樣子太帥了。
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生。
我一定會跟你考進同一所大學。
……
盛星河看了個大概便放下了,半響,感慨道:“你說,你這行為是不是就跟明星談戀愛卻不告訴粉絲一樣啊,身邊一堆小迷妹,還得裝單身!
“那不是迫不得已么,你以為我不想公開咱兩的關系?”賀琦年想了想,“要不然這樣,下次有記者問我八卦問題的時候,我就宣布我有對象了!
“哎別別別,還是別了吧,太冒險了。”盛星河說。
“這有什么可冒險的,我就說有對象,又沒說對象是男是女,對不對?我也不算撒謊啊。”
賀琦年進屋時沒有帶上房門,此時,門外的一道身影松開手中的門把,往另外一個方向走開了。
“那要是他們追問呢?”盛星河問。
“那就說是T大的同學,讓他們慢慢猜去唄!辟R琦年說罷,繼續拆包裹。
紙箱邊緣纖薄,他稍一用力,右手的中指便被劃破了一道小口子。賀琦年低頭盯著被劃到的地方,兩秒后,那口子開始往外滲血。
“哥,你這有創可貼嗎?”他抬眸問,“我手劃到了。”
“?”盛星河心頭一驚,立馬扭頭看了一眼,“口子深嗎?”
“不深,就一點點!辟R琦年抽紙巾擦掉了傷口上的血。
盛星河翻了一下床頭柜的抽屜才猛地想起自己之前把藥箱借給秦鶴軒了,老秦一直就沒還。
“你等會,我去給你拿。”盛星河抓起床邊的拐杖,往隔壁蹦跶。
賀琦年站起身,跟在他后邊。
盛星河敲了敲門,里面沒人應聲,房門并沒有上鎖,盛星河直接開門進去了。
屋里的東西很少,藥箱就擱在書桌上,藥箱旁邊是秦鶴軒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中央是一個微信對話框。
盛星河無意間掃了一眼,看到了一排被撤回的消息提示,又定睛望回去。
沒錯。
整個對話框里全都是雙方已撤回消息,最底下是一筆轉賬記錄。
數額不小,是從秦鶴軒這邊轉出去的。
對方的頭像上是三個字——黑科技。
盛星河猛然間想起一個在藥檢站的同學說過,現在興奮劑交易大多都是在線上進行,藥廠有專門的網站,咨詢以后添加對方為好友,購貨時對方會采用“閱后即焚”的聊天方式,也就是雙方聊一句撤一句,這樣就不容易留下證據。
秦鶴軒的微信頭像是國旗,電腦上所登錄的是小號。
盛星河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心臟跳動得厲害。
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一個方向,他的腦海中騰升出一股極其強烈的預感。
老秦怎么會……
盛星河滾動鼠標,將信息拖拉至頂端,心涼了一大截。
全都是被撤回的消息,一條記錄都沒有。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不會有人這么聊天。
盛星河掃了一眼門外,心如擂鼓,立馬掏手機拍下了轉賬頁面,又拍下了“黑科技”的微信賬號。
賀琦年不明所以地挨過去,小聲道:“你干嘛呢,亂看人隱私。”
盛星河連氣都不敢喘一聲,推著賀琦年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回到房間才發現創可貼都忘記拿了。
“什么情況。俊辟R琦年不解道。
盛星河指尖發顫,翻出了相冊里的賬號,然后用自己的微信添加,對方的個性簽名是:一切都是為了突破人體極限。
以最卑劣的手段突破嗎?
盛星河不敢相信。
秦鶴軒和他是前后腳進入國家隊的,參加的比賽都差不多,雖然成績起起伏伏,但從沒鬧過矛盾,總的來說,秦鶴軒這人性格還不錯,藥檢也從來沒出過什么問題。
為什么要買藥?
盛星河盯著米白色的窗簾怔然良久,恍惚間,他想起了秦鶴軒前不久跟他聊天時帶過的幾句話。
我媳婦兒給我定的目標就是三十歲退役,我沒多少時間了。
我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拿塊世錦賽的獎牌。
賀琦年有些著急地問:“這人誰啊?”
盛星河提了口氣,幾乎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說道:“賣興奮劑的。”
“你的意思是,他買藥了?”賀琦年的臉上滿是驚訝。
“還不能完全確定!
之后盛星河順利添加了那個“黑科技”為好友,對方朋友圈里堂而皇之地發布著關于藥物的功效與作用,還有些圖片甚至打著能幫助考生通過體測的旗號。
這玩意兒說不準有沒有副作用,但俗話說得好,病急亂投醫,這些都只是賣給那些試圖作弊的人。
盛星河并不能確定秦鶴軒一定用藥了,但買藥這事兒肯定是真的。
認識這么多年了,他還想給秦鶴軒留點面子,沒有當場揭穿,而是在隔天中午吃飯時隱晦地提了一句:“你是不是還有個微信小號?”
秦鶴軒夾菜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抬眸道:“你說什么?”
學過刑偵或心理學的都知道,每個人在遇到有效刺激的那一霎那會產生微反應,它來不及接收到大腦的指令,不受控制,也無法偽裝,精準地反映著人的心態。
盛星河從他短暫的遲疑中,捕捉到了他的凍結反應和逃離反應。
在他的大腦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時,盛星河又追問:“你不是有個小號嗎?買東西用的!
秦鶴軒的瞳孔倏然放大:“你怎么知道?”
盛星河放下碗筷:“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我相信你是很清楚的,別以為真的能夠做到瞞天過海,你好自為之!
這些話說不上難聽,但字字扎心,秦鶴軒坐在餐桌前半天,餐盤里的米飯幾乎沒動。
他不知道盛星河是怎么知道這個號的,也不知道盛星河究竟查到了些什么,更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內心一番掙扎過后,他把盛星河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咱兩就把話說明白了,你究竟想怎么著?舉報我?”秦鶴軒站在窗前,單手插兜,語調談不上憤怒,但和平常差別很大。
今天的天氣并不是很好,沒有一絲陽光能穿透進來,讓整個屋里的氣氛都顯得有些壓抑。
“我只想問你兩個問題!笔⑿呛又币曋难劬。
秦鶴軒卻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買藥來干嘛?”盛星河問。
即使是做足了心理建設,這么直白的問題拋出來,秦鶴軒還是略微僵**一下,避重就輕道:“我又沒用!
“不用你買來干嘛?”盛星河的聲調一個沒收住,高過了他,“供奉嗎!?”
秦鶴軒擰著眉:“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你管那么多閑事干嘛?”
“每個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怕的是明知故犯,一錯再錯,”盛星河看著窗外,語調冷淡,“真以為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不會有人知道嗎?”
秦鶴軒的手心潮濕,沒有接話。
盛星河挺直脊背,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看他:“前幾天邊教練跟我說,他早就知道當年的那瓶水是你換的,他不想揭穿毀了你才替你背鍋!
這個問題像是戳了秦鶴軒的神經似的,情緒頓時失控,瞪大雙眼:“那是你自己先拿錯的!”他大聲辯駁道,“我本來是想換回來的,可你都已經喝一大半了我有什么辦法!”
盛星河的心臟像是被尖利的針刺了一下,然后膨脹、劇烈地跳動,連帶著血液流速都加快了,血壓呈直線往上飆。
兩人僵硬地對視了幾秒。
最后,盛星河抽出兜里的手機,按下了停止錄音。
“邊教練沒跟我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