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啊?愁眉苦臉的。”呂煬看著他,“不就是借住你兩天么,大不了我給你住宿費和伙食費嘛。”
盛星河嘆了口氣,“你想多了,我沒不高興。”
呂煬指著他的眉心,“你那眉毛都快擰成‘川’字了,還沒不高興啊,你要真不樂意我搬過去就實話實話嘛,我又不是那么小心眼兒的人。”
“你屁話真多。”
剛巧滴滴車停在他們跟前,盛星河一巴掌把他推了進去。
十多分鐘后,兩只落湯雞抵達公寓。
呂煬一進屋就趕緊把濕透了的鞋襪給脫了,光腳踩在地板上,他沖進衛生間,身后留下一長串的腳印。
“我先沖個腳,難受死了,一來就下雨,老天爺存心跟我作對。”
盛星河“噢”了一聲,正準備發信息給賀琦年,后者倒是主動找上門來了。
“給你買的涼皮。”賀琦年進屋以后,把塑料袋往茶幾上一擱,“他人呢?”
盛星河反手一指,“洗腳呢。”
賀琦年抽了幾張紙巾蓋在他頭發上擦了擦,“你也趕緊沖個澡吧,都淋濕了。”
“噢。”盛星河抓過紙巾擦了一下臉,“你晚飯吃過了嗎?”
賀琦年看見呂煬從浴室出來,擺起了臭臉,“沒胃口,不想吃了。”
他尋思著自己都這么個狀態了,盛星河怎么著也該關心一下他吧,誰知道某人竟然眉飛眼笑地“嚯”了一聲,“你還有沒胃口的時候啊?”
“……”賀琦年瞟了他一眼,轉身道:“我回去了。”
“那個……”盛星河伸出爾康手,“你等等。”他抓了抓后腦勺,“我那個備用鑰匙是不是還在你那兒啊?”
賀琦年緩緩地吸了口氣,防止自己因為氣血逆流而當場暴斃。
“在啊,怎么了?要給他么?”他的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呂煬。
呂煬坐在沙發上,完全游離在狀況外,一臉迷茫地擺擺手說,“我不用,我和盛哥一起出門就行了。”
賀琦年把鑰匙拍在涼皮旁,“還是還你吧,反正我也用不著。”
“你干嘛啊,火氣那么大,心情不好?”盛星河看著他。
賀琦年輕哼一聲,“你先把他管好再說吧。”
老陳醋滿屋飄香,就連呂煬都感覺到了一絲絲異樣,抱著一堆東西往次臥里挪。
盛星河“欸”了一聲,“那個被罩我屋里有條干凈的,我還沒用,你那條新的就先別拆了,回頭裝裝卸卸的太麻煩了。”
賀琦年閉上眼睛嘆了口氣。
前面的一起吃飯,一起逛街,一起逛超市他都沒說什么,甚至連住一塊他都能忍,但盛星河的這句話徹底把他刺激紅了眼。
他到今天才總算知道,盛星河的溫柔體貼從來不是針對他一個人。
什么偏不偏心的,根本就是他自作多情。
要真比起來,今天這心眼兒都偏到西伯利亞去了吧!
更可悲的是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沒資格說什么,甚至連個倒苦水的地方都沒有。
他就像是個失寵了的小動物一樣站在客廳里,嘴巴一撇,滿眼都是委屈。
盛星河在屋里聽見房門自動上鎖的聲音,回頭一看,客廳里的人不見了。
他感覺到賀琦年今天的情緒確實不對,連個最起碼的招呼都沒打。
還沒等他細想,呂煬的聲音再次冒了出來。
“我沒枕頭怎么睡啊!?”
盛星河從衣柜里翻出一個枕頭和枕頭罩丟給他,“大少爺,枕頭套會套吧?拉鏈在側邊。”
呂煬:“你當我傻子呀?”
“反正智商不高的樣子。”
雨點拍打在陽臺的窗戶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雨勢又在逐漸變大,分叉狀的閃電猶如一根根彎曲的銀絲劈向地面,沉悶厚重的聲響震得人心頭一顫。
天色陰沉沉的,就猶如某人現在的臉色。
賀琦年情緒不佳,坐在公寓的階梯上發愣。
他出門的時候忘記拿傘,這會沖出去恐怕會淋成落湯雞,不過盛星河怕是沒功夫管他了。
喜歡和嫉妒很多時候是緊緊相連的,哪怕知道盛星河不可能對呂煬有什么意思,但還是會覺得心酸和難受。
因為那份偏愛不再屬于他一個人。
百般愁苦,最終都在一聲嘆息下化為了無奈。
有一對情侶踩著雨水進樓,女孩只顧著護著腦袋向前亂沖,一不小心撞到了玻璃,磕出了沉悶的聲響,“哎喲”一聲。
那男生看起來比她更著急,急忙揉著她的腦袋,“磕疼沒磕疼沒?”
女孩夸張地哀嘆起來,“巨疼!”
男生笑著替她吹腦袋,“還疼嗎?”
“不疼了。”
賀琦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
夜晚的風將人吹得頭腦清醒,多大的不滿也隨著這雨聲逐漸沉靜下來了。
他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今天的種種行為和言語有些過分了。
呂煬是邊瀚林的侄子,邊瀚林又是盛星河的恩師,如果當年不是邊瀚林愿意站出來,盛星河面臨的將是四年的禁賽,整個體育生涯就斷送在那了。
這么大的恩情,幫忙照顧一下也是應該的。
更何況,不就是這兩天么?
從牛角尖里鉆出來以后,賀琦年的思維方式終于往正常的方向運轉了。
他的盛教練,溫暖又富有責任心,既然是答應了邊教練,那肯定要把那小破孩照顧好的,一時半會沒顧得上他罷了。
仔細回想,賀琦年臉色越來越紅。
他剛剛竟然就這么把鑰匙拍在了茶幾上,還用那種態度跟盛星河說話…
真的很沒禮貌啊。
他真是被嫉妒蒙蔽了心。
賀琦年飛奔上樓,重新站到301的門口,來來回回抬了好幾次手也沒好意思按下門鈴。
說什么呢?
道歉嗎?
要是只有盛星河在,道個歉沒所謂,可畢竟有外人在場呢,這么興師動眾地跑上樓道個歉,也太丟人了。
房門忽然從里面打開,嚇得賀琦年原地蹦起,連連后退,差點兒崴了腳。
盛星河也被他驚得后退了兩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說:“你怎么還沒走啊?”
“雨下大了,我剛在樓梯間躲了一會。”賀琦年的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著,“你干嘛啊?”
盛星河晃了一下手上的雨傘,“我剛看你屋子燈沒亮,就想著是不是雨傘忘拿了,等半天你人也沒上來,想下去看看你走了沒。你沒傘就上來拿啊,呆樓梯間干嘛?”
賀琦年沒辦法跟他解釋自己躲在樓梯間里的愚蠢行為是出于什么,但看到雨傘的那一霎那,心口就像是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絨絨的,癢癢的。
整個人都豁然開朗起來。
不需要解釋也不需要道歉,因為他的盛教練從來都不會生氣。
“謝謝。”他接過雨傘,轉身下樓,盛星河在后邊喊了一聲,“地上很滑,你別跑。”
“嗯!”
賀琦年神清氣爽地下樓梯,腦袋忽然靈光一閃,閃過一個不得了的念頭——既然盛星河都松口讓別人住了,多一個人有差嗎?
他被自己的這個邪惡念頭震撼了三秒,腳步頓住。
對啊,為什么他早點沒想到呢!
不不不,現在也不晚。
準確的說,現在才是更好的時機——
盛星河能答應呂煬暫住在這兒,就更沒理由拒絕一個無家可歸的他了。
就像是高考時解開了試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題,他忽然感覺頭皮發麻,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了。
盛星河回到屋里,剛拆開筷子準備享用這份傳說中好吃到舔碗底的涼皮,門鈴聲又響了。
他一開門,笑了,“又怎么了啊?”
“我忘帶家門鑰匙了。”賀琦年皺著眉毛,一副愁苦又懊惱的表情,連連嘆氣。
怕盛星河不相信,他還抽出了褲兜向外一翻,“哎,你看我這個記性……”
“我真服了你了,這都能忘?”盛星河抽出兜里的手機,“要不然我叫鎖匠幫你開個鎖吧,你等下,我找找看這附近有沒有開鎖公司。”
“哎哎哎!”賀琦年連忙攔住他,“不用不用,房東那兒有備用鑰匙,我回頭問他拿就行了,找開鎖師傅一次一百多,太貴了,更何況這下雨天呢,肯定宰我一頓。”
“那你現在能聯系上房東嗎?”盛星河問。
“能,能聯系上,不過他現在人在外地,說得過兩天才回來,”賀琦年輕柔地試探道,“哥~今晚我能在你這兒借住一宿嗎?住酒店太貴了,更何況還下雨呢。”
“啊。”盛星河抓了抓后腦勺,面露難色,“可以是可以,不過……”
呂煬跟頭長頸鹿似的伸長了脖子,替他把問題說出來了,“他住這兒我住哪兒啊?我可是先來的啊!”
賀琦年“呿”了一聲,“我又不跟你一個屋,你急什么啊?”
他望著盛星河時心臟砰砰直跳,懷揣著萬分的期待,小聲詢問道:“哥~我能跟你一個屋么?我睡相很好的!保證半夜不說夢話不磨牙也不會踢你!”
“喲,真是稀奇啊。”呂煬打趣道,“你自己磨不磨牙你自己還能知道?”
“現在很多軟件都能測睡眠質量了。”賀琦年趁機擠進屋子,反手帶上了門,“蒼天可鑒,我真的從來不說夢話,也不打呼。”
盛星河望著客廳里這一大一小,無奈地嘆了口氣,敢情都把他這兒當收容所了。
“行吧。”
盛教練這一聲令下,賀琦年的心里“耶斯”一聲。他擦了擦滿掌心的汗,嘴上的語氣卻是淡淡的,甚至還透出一股深深的懊悔。
“哎,下回我一定把鑰匙掛脖子里,這樣就不會忘了。”
盛星河想象著他把鑰匙掛脖子里的畫面,撲哧一笑,“蠢貨。”
賀琦年這會樂得都恨不得出去跑兩圈,順嘴就接上了,“對啊,我就是蠢貨。”
“……………”呂煬驚恐地望著他,覺得這孩子可能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