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回府!”
張梁客散職回來,被小廝扶著下馬,把身上的斗篷裹緊了些,身上的冷意方才淡了幾分,也不急著脫斗篷,先回屋,下人立即進(jìn)上一碗姜湯。姜湯灌下肚去,暖意自胃部彌漫開來,身上方才好過些,喚了奴婢進(jìn)來脫下斗篷。
管家荃叔看他臉色好了些,方才道:“老爺上職辛苦,太太已讓人備下飯食,就在灶上溫著,等老爺回來便可傳飯。老爺?shù)囊馑寄??
“傳飯吧,這天氣越來越冷,竟不像是正月的天氣,莫不是要倒春寒?吃了飯食約莫會暖和些。”
“喏!
使人去傳了飯,荃叔恭敬的站在張梁客的身旁,等著他問話。張梁客問道:“今天家中可有事?”
荃叔答道:“回老爺,家中并無甚事,倒是學(xué)里,李先生使人遞了話來,有事想見老爺,若老爺有空,煩請老爺撥冗見上一見;另外就是五郎今日在學(xué)里與東府的郎君們口角了幾句,興旺機(jī)靈,圓了過去。老爺讓事無巨細(xì)皆報與您知,老奴交代下去后,興旺不敢隱瞞,報了上來!
張梁客神情一頓,細(xì)細(xì)追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兒,聽了一遍后,不禁苦笑一聲,卻沒多說什么,倒是對李欽讓求見的事上了心,吩咐荃叔道:“待我飯后,你使人去把李先生請到外書房,我見一見他。”
“喏!
張梁客是很看重李欽讓的。李欽讓籍貫定州,與他乃是老鄉(xiāng),雖未進(jìn)士及第,但自身才學(xué)十分之好,若不是同鄉(xiāng)之誼,他一個小小的郎中,如何能請到李欽讓來府上坐席。可惜自己的獨(dú)子五郎讀書一般,老妻僅此一顆獨(dú)苗,又不好勒逼太過,到浪費(fèi)了李欽讓這等良師。
六郎……西府那邊的六郎倒是不錯,只是,不知他品性如何。若是他是個心中有宗族的人,那培養(yǎng)一下,也可為宗族增光,顯耀家族。若他心中對西府有嫌隙……只怕,再好的資質(zhì),也只能忍痛作罷。
張梁客不禁嘆了口氣,人說三歲看老,若是他的五郎成器,輔以六郎,則事必成。然他的五郎因是獨(dú)子,又是幼子,嬌寵太過,讀書只怕是不成的。將來……
張梁客苦笑,放下筷子站起身,向外書房走去。
“欽讓見過東翁。”
張梁客一進(jìn)去,李欽讓便站起來行禮。張梁客笑著擺擺手:“欽讓快別多禮,且松散些坐罷,可用過哺食了?”
李欽讓道:“勞東翁過問,已然用過。東翁上職勞累一天,欽讓也不敢讓叨擾太過便直言吧。欽讓今日所來,乃是受東府六郎所托,有事稟報東翁!
“六郎?!不知是何事?欽讓盡可道來!
“喏!
李欽讓道:“為督促府中兄弟子侄讀書上進(jìn),六郎想出一個法子,施行之后,效果頗好,便托付欽讓報與東翁,望東府也能照例施行,希望族中子弟皆有上進(jìn)之法!
張梁客微微一愣,旋即回過神來,道:“六郎有心了,不知是何法子?”
李欽讓立即把張昌宗的辦法細(xì)細(xì)地說出來,并把東府一眾的功課進(jìn)展也說了一下。張梁客臉上略過復(fù)雜之色,嘆道:“此法大好!若能堅(jiān)持此法,即便是愚笨者,也能有所成。只是,成此法者非大毅力者不可為!”
“東翁慧眼如炬,一語道破。此法端看毅力與恒心,若能堅(jiān)持,則將來必能成器。”
張梁客苦笑:“我的五郎,可非這等有大毅力者!”
這話李欽讓就不好接了,沉默片刻后,道:“東府那邊,約莫是老太太與諸位郎君管束,府中小郎已開始施行,六郎見效果頗好,一片公心主動提出來,希望闔府郎君皆能讀書上進(jìn),以求進(jìn)身之階。只此一點(diǎn),欽讓便要恭喜東翁,賀喜東翁了!”
張梁客終于下定決心,沉聲道:“確實(shí)當(dāng)大喜!六郎有此心,乃我全族之幸。明日一早,上職之前,我會到族學(xué)來!
“喏,如此,欽讓便不叨擾東翁了,欽讓告辭!
“天氣寒冷,勞煩欽讓奔波,荃叔,替我送送李先生。”
“喏。”
“不敢勞煩,東翁留步!
荃叔替張梁客去送客,張梁客靜靜地坐了片刻,嘆了口氣,提步往后院去--
“老爺來了!”
妻子杜氏立即迎了出來:“老爺!”
跟著杜氏一起出迎的還有張景雄和方瀚:“阿耶(外祖父“)!”
“阿瀚也在?今日沒送回去嗎?”
隨口問了一句。杜氏道:“今日午后課時乃是音律,阿瀚來我這里練琴,我看天氣有些陰沉寒冷,怕路上下人照顧不周,便留他住下,先前老爺未來時,甥舅兩個正一起讀書呢。”
張梁客點(diǎn)點(diǎn)頭,進(jìn)去榻上坐下,順手拿起兩個孩子讀的書看了看,一本《孝經(jīng)》,一本《論語》,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對旁邊的丫鬟婆子道:“時辰不早了,今日天氣冷,服侍小郎們早些睡吧,晚上守夜的人仔細(xì)些,莫要踢被子凍壞了他們。”
“喏!
倆兒孩子被丫鬟婆子帶下去洗漱,準(zhǔn)備就寢。張梁客盤腿坐到榻上,接過妻子遞過來的手爐,道:“明日你從庫里撿些筆墨紙硯并絹帛布匹,給東府送去,就說是我這做叔叔的獎勵孩子用心讀書的,望他們今后再接再勵,勤之勉之!
“好!
杜氏一邊應(yīng)著,一邊抬眼看張梁客:“老爺,不知東府那邊發(fā)生了何事?這禮的分寸……”
張梁客道:“六郎你還記得嗎?”
杜氏默算片刻:“可是堂伯的遺腹子?最小的幼子?”
張梁客點(diǎn)點(diǎn)頭,贊嘆道:“便是他。今年到了他開蒙的年紀(jì),送到學(xué)里,端是良才美玉,資質(zhì)不凡,欽讓有心好生教導(dǎo),我也有此意,我張氏若要復(fù)起,只怕要應(yīng)在此子身上,我明日便修書與兄長,往后族學(xué)所需筆墨紙硯,皆由族中祭田出!
杜氏心中一動,面上笑容帶了幾分好奇:“竟讓老爺如此贊賞?為妻倒想見見了,以前見他時年紀(jì)尚幼,長大后還未見過呢,改天倒要把他叫進(jìn)來看看。”
張梁客笑道:“若秀娘你見了,只怕會更喜歡。東府那邊,堂兄去的早,家中兒郎又多,想來日子當(dāng)有些艱難,你平日多照看些。”
“好,我記下了。只是,往年因?yàn)樗睦膳c彥起之事,堂嫂約莫是心中有怨,來往有些淡,是故我往年只過年過節(jié)備些節(jié)禮送過去,我今年多關(guān)照些便是!
杜氏婉轉(zhuǎn)的提醒道。張梁客不禁一頓,嘆道:“四郎之事,彥起也有責(zé)任,奈何兄長不在,阿嫂理事,我等也不好多說,此事你且不用管,待我與兄長分說便是!
“成!”
杜氏也不多說,老爺是男子,不懂女子的心思。東府的那位堂嫂可是個硬氣人,這事只怕最后還要隔壁的大伯出面方才能平息,涉及親子,女子與女子之間可不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