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眉淡淡道：“春燕姑娘言重了，貴妃娘娘身份尊貴，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平民女子，要是有錯，也是我的錯，豈有貴妃娘娘向我道歉之理？貴妃娘娘的好意，我實在是不能接受，這些東西還請春燕姑娘帶回去吧。”

春燕一聽，這是還沒消氣哇。

她只好繼續低聲下氣地道：“蘇姑娘要是還生我家娘娘的氣，奴婢愿意向您磕頭賠罪，只希望蘇姑娘能原諒我家娘娘一時魯莽，出口傷了姑娘。”

她說跪就跪，說磕頭就磕頭，完全不顧額頭上還青腫著。

蘇輕眉對程貴妃的印象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有多壞，盡管程貴妃一開始就向她發難，氣焰囂張，咄咄逼人。

但說到底，程貴妃也算是個直性子的人，雖然容易受人挑唆，但本性并不算壞。

想想她的處境，加上她得了這個奇怪的病，別看她外表風光，實際上也是個可憐的人，蘇輕眉也就不打算追究了。

“春燕姑娘請起來，你是貴妃娘娘的近婢，對我磕頭我可受不起，你要是再磕頭，我怎么吃得下飯去？”

一句話登時讓春燕放下心來。

她從地上爬起來，十分殷勤地給蘇輕眉布菜。

“蘇姑娘，你嘗嘗這個，這是我家娘娘平時最愛吃的，還有這道菜，工序十分復雜，做出來最少也要一個時辰，我家娘娘特意叮囑廚子用心做，好好做……”

蘇輕眉問道：“這是貴妃娘娘宮里的小廚房做出來的菜么？果然味道比御膳房做的菜還要美味許多。”

像程貴妃這種品階的宮妃，在自己宮里弄個小廚房什么的自是不在話下。

太后宮里也有自己的小廚房，廚子做出來的菜也不錯，但和程貴妃宮里的廚子比起來，就還差了點意思。

看來程貴妃這要強好性的脾氣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連自己宮里的廚子，都要比旁人強。

蘇輕眉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程貴妃會對自己有那么大的敵意了。

像她這樣一個處處要強拔尖的人，臥榻之旁豈能容得旁人安睡？

孟皇后的地位是她無法撼動的，而陳妃的美貌也讓她又妒又恨，突然之間又多了一個自己，她幾乎立刻就把自己當成了要分她寵愛的假想敵了。

自己無根無蔓，她一個貴妃想除掉自己，不過就是動動小手指的意思。

但蘇輕眉相信，經過了今天這件事，程貴妃大約是再也不會起那個心思了。

春燕一直很周到地替她布菜，細致殷勤的程度更超過她平時服侍程貴妃。

孟皇后在里間聽到了春燕的聲音，登時一皺眉頭，心想她怎么來了？難不成是程貴妃那邊聽到了什么風聲，所以派人跑來看自己笑話的？

要知道程貴妃也是有皇子的人，雖然是個養子，但她位份尊貴僅次于孟皇后，萬一三皇子不治而亡，六皇子也會成為太子的人選之一。

所以程貴妃是極有可能派人來一探虛實的。

想到這里，孟皇后心里就升起一陣惱恨。

她對冷秋使了個眼色。

冷秋會意，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門口，豎起了耳朵偷聽。

但聽了半天，也沒聽到春燕提到三皇子半個字，倒像是專門來給蘇輕眉送晚膳的，還口口聲聲向蘇輕眉道歉。

冷秋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盡是不可思議。

她當然識得春燕，也知道春燕和自己的身份一樣，是程貴妃身邊最看重的大宮女。

程貴妃派了身邊最得力的春燕來給蘇輕眉送晚膳，還道歉，這和她親自出面道歉沒兩樣。

想想程貴妃是什么人？

她心高氣傲，從來就不是肯認錯的人，脾氣上來了就連孟皇后都敢頂撞，聽說有時候皇上都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程貴妃還會和皇上置氣，惹得皇上不高興，連著兩三個月不曾召幸于她。

饒是這樣，她都不肯向皇上低一低頭的。

要不是她這樣的脾氣，就以她娘家的勢力，怕是這皇后的寶座早就落在她身上了。

孟皇后正因為深了解程貴妃的為人，知道她能坐到貴妃這一步，也算是頂了天，想再往上爬是絕對沒可能的事情。

所以對程貴妃的事，她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去計較。

就連程貴妃偶爾沖撞了她，她也一笑了之。

她對程貴妃的防備，遠不及對陳妃。

陳妃在宮里人緣甚好，交口稱譽，對她更是謙恭順和，從來挑不出一點兒錯處，簡直就是兩個字：完美！

但孟皇后可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完美的人或是東西。

太過完美，往往都是經過了修飾和美化的。

她相信陳妃表面的謙恭溫順后面，一定隱藏著什么她看不出來的東西。

再加上陳妃生有一子，雖然是排行最末的十一皇子，卻也深得皇帝喜歡。

表面上看來，皇帝除了對景王有些別眼相看，對另外的三個皇子幾乎不分伯仲，一樣的疼愛。

孟皇后曾經幾次三番試探過皇帝的心意，究竟想立哪個皇子為太子，可惜的是皇帝城府太深，她一點也沒試探出來。

這更讓她心里七上八下。

宮里有皇子的嬪妃，全都是隱患。

程貴妃膝下無子，卻是六皇子皇甫曄的養母，位份又僅在她之下，娘家背景雄厚，極得皇帝看重，否則也不會將六皇子寄養在她名下。

本來程貴妃是孟皇后眼中最大的威脅，幸好六皇子行事任性荒唐，皇上雖然對他不錯，卻半點也沒有將他立為太子的意思。

孟皇后這才慢慢對程貴妃放松了警惕之心。

這時候三皇子遇刺，性命垂危，消息本來已經瞞得很緊，可程貴妃卻不早不晚，恰巧在這個時候派了貼身宮女春燕來到太醫院給蘇輕眉送晚膳，這究竟是巧合呢？還是另有內情？

實在是讓人難以揣測。

據孟皇后所知，程貴妃這人孤傲清高，目中無人，和宮妃們素無來往，因為她誰也瞧不上眼。

她突然派了春燕來給蘇輕眉送晚膳，表達歉意，這中間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