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兮和灰頭土臉地隨著宇文灝步入營帳中,給宇文晉福了福。
她的面色哀戚,眼神閃爍不定,一個勁地縮在宇文灝身后,似是受了不小的驚嚇。
宇文晉上下掃視著她,繼而,他友善地關切道:“本宮聽說裕王爺和圣女遭到雪狼的攻擊,跑到羽化橋上后,不小心落入絕頂峰下的深淵中,不知你們是否有恙?”
“看圣女的臉色不太好,本宮這就讓天下醫術頂尖的幾位大夫過來,為圣女診治。”
“還有,裕王爺怎么沒跟圣女一道回來?”說著,他像是十分擔憂地在進來的人群里尋找顧時引的身影。
馮兮和慌忙垂首,低低啜泣。
須臾,她哽咽道:“宇文皇子,我們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裕王爺……他……他為了救我,不惜用盡內力護住我,讓我墜地后,只是受了些皮外傷。”
“我回來了,可是,王爺還沒被找到。”
兩行清淚落下,沾濕了她蒙面的輕紗,她傷心的表情太過逼真,令人不禁動容。
而對于她說的話,宇文晉一個字都不信,在寧國潛藏了那么久,他太清楚這個女兒近一年來的變化。
再楚楚可憐的模樣,也許都不過是她的偽裝。
“圣女,就算裕王爺救下了你,可是你們不是應該在一起的么,怎么皇長孫只把你帶回來,卻不見裕王爺?”宇文晉似是詫異地問道。
顧錦城看到馮兮和,又想起顧時引刻意將他引入百花谷,或是讓宇文晉懷疑到他身上,不由恨得牙癢癢。
他想了會,如今的方法,最好就是把他所了解到的都說出來。
“宇文皇子,裕王爺沒有隨皇長孫殿下一同回來,其原因是他早就從深淵里出來了,不僅如此,或許他是為了讓你對我起疑心,故意借著三耳靈貓,將我引入百花谷。”
“并且,他還打傷了我。”
顧錦城邊說,邊指了下腹部的位置,顧時引那一掌的確是下手不輕。
他雖說了實話,宇文晉心中原本就對他存有的疑心就更重了。
宇文晉看了眼啜泣不止的馮兮和,再看了下顧錦城,尋思著,這兩個人的話,他都不能信。
身為整件事情中的主謀,此時,他竟然落到一個被動的地步。
他能夠確定,顧錦城與顧時引絕對是敵對關系,不存在串通的可能,其中有一方必是遭到對方的誣陷。
隨后,他腦中回想著,派出去的那幾名黑衣人過來回的話,想出了兩種可能。
一個可能是顧時引有可能是料想到他會去查整件事的細枝末節,便跟馮兮和商量好,將禍水引到顧錦城身上。
另一種可能就是,顧錦城想要先借著他的手,除去顧時引,等到他讓寧國和華國元氣大傷后,再對他下手,從中獲得漁翁之利。
若是顧錦城真的是安安分分地在宇文晉身邊待著,那就什么問題也沒有,可是,顧錦城偏偏有自己的算盤,并且已經不動聲色地在宇文晉身邊的人里,安插了心腹。
然而,那幾個黑衣人回來,悄悄把所見所聞告訴宇文晉,說出顧錦城的可疑性后,宇文晉當即在暗中對身邊的人進行逐一排查,結果,真被他揪出了顧錦城的心腹。
顧錦城沒有算到的一點就是,宇文晉調查的速度太過迅速。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宇文晉對顧錦城已經存了芥蒂,因而,當顧錦城說到他被顧時引打傷的時候,宇文晉的眸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冷光。
那幾名黑衣人回來復命時,并沒有看到顧時引,更別說顧時引將顧錦城打傷。
他們幾個都是自己親自帶出來的,平時,會隔三差五地對他們進行測驗,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現細作,不存在他們偏幫于其中任何一方的可能。
玉夫人觀察著宇文晉的神色,心知他對顧錦城起疑,不由看了顧錦城一眼,她勸過顧錦城,不要貿然做出拂逆宇文晉的事,哪怕只一點都不行。
可顧錦城為何不聽呢?
過了一會兒,她的嘴唇翕動,“四皇子……”
“宇文皇子,是我對不住裕王爺。”玉夫人的話還未說出口,馮兮和像是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她甚為悲傷地說道:“本來,我想帶著裕王爺一道回來。”
“可裕王爺救了我,他自己的情況就不妙了,我起來后,他吐了好多血。”
“而我在淵底看到許多毒蟲朝我們爬過來,裕王爺勸我先跑,不用管他。”
“我雖是日照族,被族人視為守護者的圣女,可當事情超出了我掌控范圍之外,我就沒有辦法再勉強自己。”
“當時,情急之下,我只能先跑過去搬救兵,覺得總比兩人都葬身在淵底,不被人發現好。但是,淵底處處充滿危機,我走到一處茂密的林中后,里面似乎充斥著一種黑色的瘴氣。”
“我聞了瘴氣后,就咳個不止,暈了過去,幸虧皇長孫殿下找到我后,給了我解藥,不然,我可能也沒命回來。”
在宇文晉對顧錦城有了十足的戒心之后,再將詳細因果說出,能夠直擊宇文晉的內心。
馮兮和十分慶幸,當初,在馮國公府種植毒花毒草時,她都是偷偷進行的,宇文晉應該還沒發現她會毒術的事情。
說著,幾顆晶瑩的淚珠又掉落下來,纖弱的女子,腳步趔趄,幾欲暈厥。
不知她真實身份的人都摸不著頭腦,顧時引跟她在之前,并不相識,他救了她,感激是理所應當,而悲痛欲絕,就無法理解了。
知道內情的人,幾乎要真覺得她是在為失去心愛之人而傷心。
宇文晉猶疑地皺了下眉,馮兮和說的深淵情況,倒是與回來復命的黑衣人所說無差,難道顧時引真的還在深淵里?
宇文灝上前一步,悄聲寬慰了馮兮和幾句后,向宇文晉鄭重說道:“四皇叔,如圣女所言,那片林子里,滿是毒瘴,四周遍布了各種毒蟲,若不是本宮及時趕到,恐怕圣女就沒命了。”
“至于裕王爺,我們當然還沒有停止尋找,本宮只是先將圣女帶回來,讓她不要再受到驚嚇罷了。”
“裕王爺救了我華國將領,還有暄姑姑的命,他這樣的犧牲,如果換來的是你們對他的猜忌,那就休怪我們華國不客氣了。”
他心中滿是怒火,好歹馮兮和還是宇文晉的親生女兒,清河長公主是宇文晉的小妹,可宇文晉算計起來,卻是怎么狠怎么來。
這時,又是一陣哭泣聲闖入眾人的耳中,原是清河長公主聽聞了此事,分外傷心,聽說只有圣女被找回來,便火急火燎地趕過來。
“都是我,我不該隨意亂跑,連累了王爺。”清河長公主自言自語道,進了營帳,她見到馮兮和后,情緒更是激動,“圣女,求求你,求你告訴我,王爺究竟如何了?”
那無良王爺不知在哪瀟灑快活呢!馮兮和心中暗道,可惡的顧時引,人都沒在,爛桃花卻還是這么麻煩。
而她面上所流露出的悲哀之色,絲毫不亞于清河長公主。
馮兮和別過哭腫的雙眼,望了一眼在場的眾人,再看向宇文晉時,眸中盡是對他的痛恨,像是所愛之人確實遭到了他的殘害,她勢要為心上人報仇雪恨。
她清了清嗓子,厲聲道:“裕王爺也救了我,有恩于我、日照族,我、日照族只當沒齒難忘。”
日照族族長已經趕過來,他的心思輾轉,兩行老淚落下,接了馮兮和的話,“沒錯,日照族族人雖是不多,可日后,倘若寧國需要幫助,我、日照族也定會盡全力相幫。”
宇文晉一定沒有想到,他一開始,想要離間三方的計劃,到最后,竟是讓三方徹底化干戈為玉帛,結成了親密的同盟,不再流于形式。
清河長公主的哭泣,馮兮和眸中的恨意,還有高低起伏的呼喊聲,無一例外地進入宇文晉的耳里,眼里,心里,他的心中頓生煩躁,眸光一轉,落在了顧錦城身上。
玉夫人看著顧錦城,眼中也盡是不解,連她都不禁懷疑,這一切會不會是顧錦城從中作梗。
顧錦城知道,馮兮和他們的攻勢如排山倒海一般朝他襲來,他再做過多的掙扎,反而會引起宇文晉更多的疑慮。
如是想著,顧錦城一聲不吭地起身,走到宇文晉面前,恭敬地跪伏下去。
“四皇子,錦城雖是有些地方做的不對,可此事確不是錦城所為,望四皇子有朝一日,能夠明察秋毫。”
宇文晉現在什么都聽不進去,他的衣袖一拂,將棋盤上的棋子都掃落到地面上。
他還是頭一次在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如此失態。
而后,他跟眾人告辭后,徑自抽身離去。
玉夫人訝然失色,她明白,事情嚴重了,忙帶著婢女,跟了過去。
顧錦城仍然是跪伏在地,看著空蕩蕩的軟榻,和落了一地的棋子,不知在想什么。
馮兮和見狀,唇邊不由揚起一個弧度。
你顧錦城為了保住自己,可真是能屈能伸。
可是,我偏要你跟宇文晉撕破臉皮,讓你們互相猜忌,水火不容,就是我們送給你們最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