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君堯見木蘭幽面色微漾,緊接著又說道:“蘭兒,我知道出了那件事,你不想在這個傷心之地多做停留!
“等外公的病一好,我會跟他明說,然后,我帶你走!
“不管你需要多久的時間去忘記,我都可以在你身邊等著你,直到你愿意重新接納我為止!
木蘭幽的心微顫,唇瓣翕動,差點就要答應下來。
可是,她立馬收起神思,起身,令小丫鬟送客。
“馮大少爺,難道我話說的還不夠明白?”木蘭幽的面上涌現出幾分惱色,“我說過,從此以后,你我形同陌路就好,你怎么還糾纏不休!
“蘭兒……你先聽我說完……”馮君堯的眼中含了失落的神色,原來,在她的心里,早已將他視做一個陌生人。
“你走,你走啊!蹦咎m幽將馮君堯推出門外。
她將門重重地闔上,背抵在門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上冒著些許冷汗。
這時,一個帶了黑色提花面紗,身姿裊娜的女子從內室里走出,她已有三十好幾的歲數,從外表上,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木蘭幽看到她,膽怯地喚了一聲,“夫人……”
“馮大少爺對你如此癡情,你竟然沒有心動?”女子微勾唇瓣,一雙丹鳳眼粲然流光。
木蘭幽心虛地低下頭,她沉了口氣,心中已然做好決定。
“夫人不必擔心,我自始至終都記得我當初接近馮大少爺的目的,不會被感情沖昏頭腦!
“這就好,要不,我會以為你早就將你那些可憐的族人都忘了!迸诱f罷,即是緩緩離去。
夜很漫長,這一晚的二皇子府內,顧錦城徹夜未眠。
不多時,他收到一封密信,打開一看,即是被密信上所寫的內容震驚到。
先太子還沒有死?
顧錦城的雙眼驟然放大,多年來的擔憂終成真。
顧時引居然將顧錦沅從天牢里救了出去,還讓他在金陵城中平安度過了那么多年。
奔雷走過來,見到顧錦城手中的密信,心中亦是一驚,“二殿下,需不需要屬下去召集人馬?”
“裕王爺前日帶了姬公子前往右相府,據屬下所知,他明日就會帶姬公子去馮國公府了。若是右相府和馮國公府都支持他,那我們不就少了許多勝算!
顧錦城略一頷首,先不用右相府和馮國公府,光是一個顧時引支持前太子,就夠他頭疼的了。
他記得,在過去,顧時引和先皇后,以及先太子并沒有交集。顧時引竟然會愿意扶持先太子,這倒是令他挺詫異。
看來,他明日得去馮國公府,會一會他的皇兄和皇叔了。
*
翌日,顧時引的確是帶了姬十六到馮國公府去,正好,馮兮和聽說馮敬的病快好了,便跟著顧時引他們一同過去。
木蘭幽照常來給馮敬看診,當顧時引跟馮兮和他們進去后,她即是退了出來,到門口等著。
馮敬倚在病榻上,拉著馮兮和說了一會話,隨后,他望向顧時引說道:“裕王爺,兮和下半輩子,就拜托你了。就當這是老臣唯一求你的一件事!
顧時引點了下頭,回道:“馮國公言重了,兮和是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是要照料好她!
馮敬這才安了心,須臾,他偏過頭,即是看到了在顧時引身后站著的姬十六。
他擰了下眉,想開口詢問。
姬十六已是上前一步,主動給他拱手作揖,“錦沅見過馮國公爺!
錦沅?馮敬的腦子在嗡嗡作響,他瞪大了眼睛,在姬十六身上一看再看,見他雖然已是長大成人,但的確與多年前的太子有著相似的地方。
馮敬眼角有一把老淚落下,他當年一再為先皇后和先太子感到惋惜,竟是想不到,在他有生之年,還可以重新見到大難不死的太子。
他咳了兩聲,忙伸出干瘦的手臂勸阻道:“太子殿下,你這禮,老臣受不起!
姬十六正色道:“這是應該的,當年只有馮國公你站出來為母后和我說話。”
馮兮和看著兩人在互相寒暄,抬頭跟顧時引對視一眼后,暫先從屋里出去,幫他們把門帶上。
看到木蘭幽還在門口,馮兮和關切地問道:“嫂嫂,你的傷好些了嗎?”
木蘭幽隨口答道:“將血止住就好,沒有大礙了!
馮兮和心中長舒一口氣,她復又建議道:“嫂嫂,我們去后苑走走吧。”
見木蘭幽面有疑色,馮兮和又補充說:“大哥一早就出去了,你不會遇到他的。”
“好吧!蹦咎m幽這才同意。
細碎的陽光鋪灑在后苑的花花草草上,空氣中泛著一股青草的香味。
木蘭幽心事重重,馮兮和邊走邊問道:“嫂嫂,你還記不記得,從前,我問過你,你這輩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木蘭幽黯淡的眸子里油然浮起一道亮光,徐徐回道:“記得,我當時說想要懸壺濟世,用自己所學的醫術去幫助更多的百姓!
可惜,這個心愿這輩子怕是無法成真。
馮兮和的頰側蕩漾出淺笑,“是啊,你還說,等你老了,就可以跟大哥回到你的故鄉,開一所醫館,將在金陵城了解到的先進醫術也帶回去,用以造福父老鄉親!
“嗯。”木蘭幽微闔雙目,苦澀一笑。
一句戲言而已,豈能當真。
何況,她的故鄉早就沒有了。
馮兮和又帶著木蘭幽在后苑轉悠了半天,還真如馮兮和所說,木蘭幽沒有見到馮君堯。
不多時,她們遇見了從遠處走來的阮昭明。
阮昭明一瞧見木蘭幽,即是不滿地說:“木姑娘,你還有沒有一點羞恥心,你本來就配不上君堯,現在更配不上,就不要成日往國公府來!
馮兮和微一蹙眉,“父親,你少說兩句!
“老夫說錯什么了?”阮昭明卻固執地繼續斥責,“對于不知廉恥的女人,早就該浸豬籠沉江,如今,國公府敞開大門,讓她進來,不知要被多少人指點。”
“尚書大人,兮和,我想起為國公爺施針的時間到了,就先過去。”木蘭幽的面色微僵,似是被阮昭明的話傷到一般,趔趄地跑開。
馮兮和對阮昭明埋怨道:“父親,你看你把嫂嫂都氣走了,若是她真的不來國公府,大哥肯定又跟過去一樣,出去尋她,到時,你兒子又沒了,看你怎么辦。”
阮昭明一噎,而后,他緩和了語氣,“兮和啊,你看,你嫁給裕王爺也有幾個月了,每次你一回來,為父都沒有跟你好好說過話!
“趁著今天有時間,你陪著為父說一會話,我們先來說說,你跟裕王爺的子嗣如何了!
馮兮和感到十分郁悶,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回話。
木蘭幽過去為馮敬施針時,顧時引和姬十六都已是出去。
雖是白天,馮敬的屋子里卻是點亮了數盞銅燈,因為他年紀大了,害怕醒過來,周圍是一片黑暗的話,就感覺來到地獄一般。
木蘭幽撫定心神,讓屋子里負責照料的丫鬟都先到門外候著,平日里,她每次為馮敬施針,屋子里都是不能有別人的。
馮敬躺在榻上,閉了雙眼,像是睡了過去。
而當木蘭幽走近后,他忽地睜開雙眼,帶著幾絲蒼涼。
“你到底是誰?”馮敬警惕地問道。
木蘭幽的腳步一停,平靜地說:“國公爺,你不認得我了?我本來應該是你的孫媳婦!
馮敬連連搖頭,“不,你不是寧國的人,我讓人去查了你的宗卷,那根本就是偽造的!
木蘭幽的眸色頓沉,隨后,她泠然說道:“原來國公爺你早就懷疑我了!
“不知道國公爺還記不記得,數年前,陛下讓你帶著數萬兵馬來日月山,血洗月照族一事?”
她走到馮敬的榻邊坐下,眸光幽幽,從針線包里掏出幾根銀針,置于燭火之上。
聞言,馮敬甚是駭然,他努力支著身子起來,顫著聲音問道:“你是月照族的人?”
木蘭幽轉過頭,坦然承認道:“我爹就是當年的月照族族長,外面的人都以為日月山中有日照和月照兩族,可又有誰知道,月照族在十數年前,就消失在寧軍的馬蹄下!
“不是……”馮敬重喘著氣,不住地搖頭,他勸慰道:“孩子,你別犯糊涂,不要做出傷害到兮和跟君堯他們,不然,你會后悔終生!
“不要傷害他們?后悔終生?”木蘭幽的眼中已是一片荒漠,寸草不生,“你要我放過你的孫子和孫女,那誰放過我那些無辜的族人!
“當年,你們的陛下看上了先皇后,月照族只不過是沒有同意而已,他為了一己之私,就出兵強行將人帶走,對月照族展開屠戮。我的族人們,他們有什么錯,誰來為他們做主!”
那個時候,她只有三歲,幾乎是一夜之間,雪山中,就被染上了遍地的鮮血。
好在玉夫人收養了她,又請了神醫傳授她醫術,讓她得以頂著醫女的名頭,來到繁盛的金陵。
后來,她如愿遇到了馮君堯,來到了馮國公府。
他們都以為馮君堯跟馮兮和的關系,是被云長依挑撥的,其實,更是她自己有意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