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依,你要查縷齋的顏料出自何處是做什么?”顧錦年不明白。
“三殿下,我成日無所事事,方才見到你贈送給我的這幅畫,很是喜歡,也想搞一些這樣子的顏料,再找個師傅教我。”云長依依靠在顧錦年的懷中,聲音嬌軟得能滴出水來。
她的眼眸中卻閃爍著厲色,她自己如今不能見天日,而馮兮和不僅安安穩穩地當著裕王妃,還開了間畫鋪,混得風生水起。
那些顏料和畫法是她從幾千年后帶過來的,按理來說,縷齋也應該是屬于她的,憑什么被馮兮和搶走。
如今,她一無所有,必須把原屬于她的東西奪回來。
“原來如此。我盡快讓人查清楚。”顧錦年伸手,在她的后背處輕柔地拍了幾下,“我的長依蕙質蘭心,無論學什么都能學好。”
“三殿下過獎了。”云長依溫婉一笑。
連日來,春寒料峭,小雨霏霏,如絲般飄落在青石板道路上。
這天晚間,縷齋的伙計在和許少祖對著賬本,準備打烊,有些許路人撐著油紙傘匆匆行走。
不多時,一位四十左右,穿了大花襖的婦人的胳肢窩下夾了一幅卷軸。她收起一把素面油紙傘,大步走上臺階,騎坐在門檻上,忽地哭鬧起來。
伙計們頓覺一頭霧水,只聽得這名婦人說,縷齋賣出的畫有問題,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她的兒子喜好詩畫,她便將畫卷掛在兒子的房中。
可她的兒子就是聞了這種味道之后,連著幾日,臥病在床,無法得治。
那婦人哭著,便將卷軸扔到地上,抹著眼淚。
掌柜聞聲,也出來,一探究竟,他彎腰拾起卷軸,展開來一看,驗證一番,好似的確是縷齋的畫。
可是,看這婦人的言行舉止,以及穿著打扮,實在不像是來自于有足夠財力的人家。
婦人越哭越兇,路人聽到聲音,也一個接一個地圍了過來。
只見那婦人極盡撒潑之本能,賴在門檻上,不肯走,并稱已經報了官。
在他們起爭執的時候,她已讓人將擱放在擔架上的兒子抬了過來。
“我知道,你們是想要牟利,但是,沒想到,你們的心竟然這么黑,連謀財害命的事都能做得出來!”婦人又拿著帕子抹眼淚。
眾人一見,那躺在擔架上的小兒口吐白沫,情況實為不妙。
掌柜好說歹說沒有用,便直接跟婦人說道:“這位夫人,我們縷齋的字畫價錢向來很高,其它的達官貴人買去了沒事,怎么就你們家出事了?”
婦人一聽,火氣就上來了,從腰間的荷包里拿出一大把金葉子,甩到臺階上,“我們家老爺做了許多年的生意,南方北方都去過,積攢了不少銀兩,就是一幅畫而已,還怕我們家買不起嗎!”
“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掌柜好心解釋,“我只是覺得,其他人買了字畫沒出事,唯獨你們家出事了,這不合理啊。何況,我現在拿著這幅卷軸,也沒有事啊!”
在勸著婦人的時候,他亦是讓人去告知許少祖。
只是,緊接著,后邊又有一些人憤怒地拿著縷齋的字畫過來,聲稱與他們先前所購入的不同,懷疑縷齋的老板利欲熏心,偷換了過去的顏料。
一時間,門口熙熙攘攘,不復先前的冷情。
眾人瞠目結舌地看著門口的匾額,紛紛議論著,枉他們從前還覺得縷齋的字畫,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即。不曾想,如今,竟成了這種貨色。
云長依得意洋洋地坐在街角處的馬車上,遙望著此處的盛況,她回到金陵城后,一無所有,見到縷齋的生意蒸蒸日上,就準備自己也開一家類似的畫鋪。
她懂得比馮兮和多,自然能做的也比馮兮和好,只要縷齋聲名盡毀,她就沒了競爭對手。
從此之后,她可以用那家畫鋪來牟利,而且,她還時常需要女子的皮和頭發來給她做頭套,一直在顧錦年那里,著實不太方便。
云長依想著,隨后,眸色一凝,她總感覺背地里有一道目光在盯著她,可是,她的視線逡巡了許久,并沒有見到任何可疑的人。
是她想多了嗎?云長依心生怯意,將頭暫先縮回馬車里。可近來,她確實是感覺金陵城更不寧靜了。
縷齋門前,來鬧事的婦人仍然不依不撓,甚至于破口大罵,掌柜的久不見許少祖出來,他好心解釋,她卻聽不進去。
“你跟她講這么多干嘛!”這時,一道清脆的女聲引得眾人回頭,錢緋緋走上前來,指著掌柜手中的畫卷說道:“我父親也走南闖北,怎么倒是沒有練出你這種不識好歹的脾性!”
“錢大小姐?”掌柜的略是詫異,在往后看去,便見到了人群中的馮兮和。
馮兮和的面上蒙了一方輕紗,默默地站在那,看著這名婦人,眸光清冷。
婦人繼續據理力爭,“錢大小姐,你以為我愿意來鬧?換成是你家里有人變成我兒子這樣,你能不氣嗎?”
“再說了,你有眼睛,可以看到,縷齋賣出的字畫,那么多人都說聞著很刺鼻,上門來討說法呢!”
“那我父親也買了縷齋的字畫回去,怎么沒發現問題?”錢緋緋不以為意,“你說你兒子有病了,那也得先去看大夫啊!你把你兒子帶過來,跟人理論,萬一耽誤了救治,你不是連兒子都沒了嗎?”
婦人抬起頭,唾沫星子往四處飛濺,“你們錢家是金陵首富,縷齋的老板再傻,也不會傻到去訛你們家,只會狠狠地宰我們!”
說著,她吞了吞口水,還想爭辯,卻見馮兮和走出來,笑問道:“這位夫人,你說你報了官,然后,想狀告縷齋的有兩點,一是縷齋以次充好,用了劣質的顏料,二是那種顏料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危及到你兒子的性命是嗎?”
“對。”婦人點頭,她看著馮兮和如湖水般平靜的眼眸,覺得這個女子年紀輕輕,卻似是能看穿她的心事一般,不由心虛地低下了頭。
馮兮和柔和地問道:“那你可否告訴我,你們家是什么時候,以多少價錢從縷齋購得這幅字畫?”
婦人說道:“昨日午后。”
“那你兒子又是在什么時間出現異樣的狀況呢?”
“昨日,我把畫帶回家之后,他看了很喜歡,我就給他掛屋里去了。然后,他一直沒踏出過房門,到了今天中午時,卻突然倒在了地上。”婦人的強自鎮定。
在她們說完之后,掌柜的思緒一轉,便回去取賬本,縷齋賣出的每一幅畫都會有記錄在賬本上。
核對了一遍之后,發現跟此婦人說的都對得上,掌柜的又詫異道:“這就奇怪了,偏生你們買走的字畫出了問題,而目前還在縷齋中的字畫跟各位所買的屬于同一批,并沒有特殊的氣味。”
“諸位如若不信,大可以隨這位掌柜的進來,細細檢查一番,看是不是能發現任何不對。”
眾人猶疑了一瞬,便踏入了門檻,在掛滿了字畫的墻壁邊來回走動,嗅了再嗅。
在人群中,有一主一仆似是路過,他們在門外站定,好整以暇地看著門口發生的一切。
“這位夫人,你怎么不過來?”馮兮和見婦人心虛,便笑道:“你若是不來,我便只當你是受了何人指揮,有意來砸縷齋的招牌。”
婦人的眼睛眨了眨,心道,怎么可能沒問題,唆使她來的那人稱,從前幾日起,縷齋所用的顏料,都是被加入特殊的東西,聞久了會令人頭昏腦漲。
她沉了沉氣,即是說道:“誰知道是不是你們知道出了事,就暗中偷換了一批字畫。”
話落,她即是雄赳赳氣昂昂地起身,準備過去。
然而,此時,錢緋緋卻指著一個鬼鬼祟祟往外跑的人影,喊道:“別跑!”
“做賊心虛,抓住他!”
眾人忙地掄起衣袖,跟著錢緋緋,前去追趕那人。
難道是敗露了?婦人心頭一跳,眼神閃爍。
“不看了,我先帶我兒子去找大夫!”她匆忙回頭。
“照你這樣來,你兒子怕是撐不到看病的時候。”馮兮和十分友善地說道:“大夫么,我們的門口就有一位,而且,她的醫術絕對會讓你心服口服。”
說罷,木蘭幽緩緩步出,徑自過去,給擔架上的婦人兒子看診。
馮兮和介紹道:“這位是城西醫館新來的木姑娘,在城西一帶,有口皆碑,就算你信不過我,也得信得過她。”
婦人根本來不及阻攔,就見木蘭幽查看了她兒子的臉色,舌、頭,還有掌心。
木蘭幽查看了一番后,便抬眸道:“婦人,你兒子是昨日吃了太多的寒性食物,夜里又著了涼,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婦人的臉色一白,她又補充說:“你要是不信,盡管去請其他大夫再來看看。”
不多時,錢緋緋也已揪著剛才那個逃跑的人回來了,她用麻繩將他捆了,厲聲質問:“說,你到底是什么人指使?”
那人嗚嗚咽咽了半天,低著頭,就是不肯說實話。
馮兮和掃了一眼婦人,便走到那人跟前,“那位夫人已經報了官,本姑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要是不說實話,等待會見了官老爺,牢房里的刑罰可不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