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道路上,行人三三兩兩地來回穿梭,路邊的攤販都收拾好攤子,挑著擔,趕著回家跟家人吃晚飯。
程蓮心背著包袱,一路小跑,連歇都不敢歇一下,生怕馮君堯離開金陵了。
她還沒來得及洗去身上的屎尿,熏天的臭氣引得路人們頻頻轉頭。
“抓賊啊!”
忽然間,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讓路人們紛紛駐足停下,疑惑地看著散發(fā)出屎糞味的程蓮心。
“這誰啊,怎么那么臭啊?”
“她跑的那么快,是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路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議論起來,程蓮心羞紅了臉,但是,她在聽到聲音后,身子一下子就顫抖不已,難道被發(fā)現(xiàn)了?
她趕忙加快了步伐,然而,林管家已然帶著馮府的侍衛(wèi)從后面追來,將她圍起來。
“蓮姨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東西,可否方便打開給我們看一眼?”林管家截住了她的路,泠然問道。
聽他這么一說,路人們才明白,原來是馮府新來的蓮姨娘。可是,聽說蓮姨娘不是很得寵么?怎么突然跑出來了?
程蓮心慌了神,急忙將包袱藏在身后,連聲辯解道:“林管家,不是……我……”
林管家冷眼道:“就在剛才,宋嬤嬤過來說,在給大小姐打理衣物時,發(fā)現(xiàn)尚衣局送來的禮服不見了。禮服不可能不翼而飛,而府中的其它人都被搜查過,沒有發(fā)現(xiàn)有偷禮服的嫌疑。”
“而你手上提著一個包袱,又跑的如此匆忙,會不會就是你偷走了大小姐的禮服?”
程蓮心倏地明白過來,自己該是中計了。
“林管家,我待大小姐如女兒,怎么會偷她的東西。這禮服又是尚衣局為她特意做的,我動了,豈不是找死嗎?”她仍然死死地捏著包袱,不愿放開。
林管家已不管她說什么,只對身后的侍衛(wèi)吩咐道:“既然蓮姨娘不方便打開包袱,你們就去幫她。”
話畢,成批的侍衛(wèi)已經上前,去拉扯著程蓮心手中的包袱。
程蓮心自然不愿,想要拉回來,在推拉之間,包袱松開了一角,華美的禮服隱約呈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
“蓮姨娘,這你該如何解釋?”林管家指著程蓮心手中的包袱,“你該不會是想把禮服拿去當了,換一大筆的金銀吧?”
眾人全都齊齊驚嘆一聲,這禮服一看就十分貴重,程蓮心要不是心虛,怎么可能會沒事帶著它跑?
不是說在馮府里,連馮家大小姐都被她擠壓下去了么,她怎么還不知足,非要偷了禮服,拿去當?shù)簦?
程蓮心的手僵滯在半空中,愣了半天,無法再說話,眼見周圍的指點聲越來越多,她都有哭出來的沖動。她總不能實話實話,說要準備穿了去勾引馮君堯的吧。
“林管家,我真的沒有膽子去偷大小姐的禮服。你要相信我。”
她原本的打算也就是借用而已。
林管家納悶地問道:“不是偷,那你為何要躲在糞車里出來?”
程蓮心很想說,是因為她出不了府,可惜,她說了也沒人信,外頭都只知她在馮府里風頭正盛,怎么會被無緣無故地關起來。
“蓮姨娘,你為什么還是不肯放過我?”這時,馮兮和語聲怯怯,緩緩從前方走來,眼圈微紅。
眾人看在眼里,又覺得這個大小姐著實可憐,親娘死的早,如今來了個繼母,繼母卻是這副德性。
程蓮心捧著包袱不敢動了,而后,她哆嗦著雙手將它呈上。
“大小姐,禮服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我們就當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好不好?”
馮兮和有些害怕地看了她一眼,倒退了兩步,低頭問道:“蓮姨娘,你真的要還給我嗎?”
“是啊,你看,我都沒有動過。”程蓮心將包袱打開,準備將禮服拿出來讓她驗貨。
豈料,她在看到里面殘破的布帛時,如觸雷一般將包袱扔到地上。
這一扔,將七零八碎的布帛都攤了開來,呈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
馮兮和仿佛甚是驚駭,不可置信地說道:“蓮姨娘,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能拿宮里送的禮服開玩笑啊!你這不是陷我于不義么?”
“大小姐,我沒有,我真的沒有。”程蓮心一個勁地搖著頭,面色慘白。
她像是已經預感到了她的下場,心似是沉到了湖底,感覺眼前的路昏暗一片,險些昏厥。
眾人見了,心里唏噓一片,覺得這個蓮姨娘真是惡毒,居然偷偷地將禮服毀了。若是傳到陛下耳中,責怪了馮大小姐,那馮大小姐豈不是很慘?
“蓮姨娘,你告訴為什么?我真的讓你那么討厭嗎?你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馮兮和抑制不住眼中的淚水,接過千允遞過來的手帕,在擦拭著眼角。
程蓮心正想著張口,卻見綠竹匆匆忙忙地從府中跑出。
“大小姐,奴婢有話要說。”綠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將手中的一枚發(fā)釵遞上,“今日下午,蓮姨娘在后苑里找到我,非要把一個包袱和這個發(fā)釵塞給我,讓我趁著出去為老夫人買糕點時,將包袱扔了,說這發(fā)釵金貴,足夠給我當酬勞的。”
“奴婢看蓮姨娘的神情,感覺她讓我扔的不是什么好東西。雖然奴婢沒有這么值錢的首飾,但是,不能對不起國公府,就沒有答應。然后,蓮姨娘為了讓我保守這個秘密,把這枚發(fā)簪送給了我。”
“她還威脅我說,如果我把這件事抖出去,她就讓我跟她一起玩完。”
綠竹一口氣說罷,眾人在看程蓮心時,眼中已有更多鄙夷的神色。
馮兮和擦擦淚,將發(fā)釵接過,“她的東西,還不都是從我們府上的東西,拿來給我吧。”
然而,當她低眸仔細看了下發(fā)釵,嚇得又將發(fā)釵“叮”的一聲丟到了地上。
“這發(fā)釵上刻著‘趙’字啊。”馮兮和表現(xiàn)出十分費解的模樣,“蓮姨娘,難不成你也胳膊肘往外拐的人?你嫁入了我們家,怎么還用趙家的發(fā)釵來收買丫鬟?”
程蓮心想說,那是她姐姐送她的,可她如今的身份是程縣令的女兒,若是都說清楚,那不是就承認,她一開始就在欺騙他們。
于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是,呆呆地癱倒在地上。
“嘖嘖,想不到趙小侯爺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而在她猶豫的時間里,一個額頭上有刀疤,衣衫襤褸的人已經在不住地搖頭嘆道:“這白天才剛好心好意地來送了禮服后,搏了個好名聲。”
“結果,暗地里就唆使人去把禮服毀了,讓人家大小姐去承擔圣怒,你說,這都什么人,真是的。”
在他身邊的幾個人隨聲附和,“是啊,是啊,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侯府會做出這種事來。”
其它的路人聽后,也便是議論紛紛。他們心里在猜測著,程蓮心毀壞禮服的事情會不會跟趙家有關。
“蓮姨娘,畢竟你也算是我的繼母,你將禮服毀了,陛下難免不會怪罪到整個國公府。”馮兮和則淚眼迷蒙地說道:“罷了,受了連累,我也只能認命。”
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眾人見了她這般模樣,心里頓時生出了不舍,到這個時候,馮大小姐還不忍心去把怪蓮姨娘,可見是個心地善良的。
在他們中間,有幾個人抱胸,義憤填膺地說道:“大小姐,量你們家蓮姨娘一個人也沒膽子去毀壞禮服,說不準,背后是有什么人指示。”
“不如,你就將此事告到官府去,讓官府查個水落石出。你別擔心,我們這么多人都看到了,都能夠證明你的清白,我們的陛下也是圣明的君主,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冤枉了國公府。”
在這幾個人的帶動下,其它的人也不開始積極響應,吶喊著,都可以替馮兮和作證。
不多時,這邊的騷亂引來了在街上巡邏的帶刀捕快,他們過來詢問一番,程蓮心已被憤怒的路人們推到了捕快的面前,路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把緣由講給前來的捕快頭領聽。
捕快頭領再跟林管家確認了一遍之后,看著地上殘破的禮服,怒喝一聲:“大膽,竟敢毀壞尚宮局的禮服,帶走!”
話畢,他就讓人將程蓮心拖去了刑部受審。
等程蓮心被帶走,其余的人安慰了馮兮和幾句,也散了去。
馮兮和的眼眸中劃過一絲絲寒意,等門前的人煙減少以后,原先在人群中慫恿的幾個人朝她悄悄地走過來。
“怎么樣?老大,我的表演還可以吧?”刀疤六嬉皮笑臉地走上前。
而在他身旁的人則在他的頭上敲打了一下,“你別搶功勞,剛剛,明明是我演的最賣力,而且,我還往那婊子身上扔了一根白菜。”
然后,他的雙手攤開,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所以,老大,賞錢呢?”
“你們別爭了,每個人都有份。”馮兮和輕笑了一聲,便讓千允取了賞錢過來,每個人發(fā)一點。
之后,她就進了門,馮府的門重新被闔上。
“小姐,因為時間有限,老夫人請了南湖繡莊的裁縫來,想要盡快為你重新定做一件禮服,讓你也去看一下式樣。”綠竹從門后走過來,在她的耳邊提醒道。
就在此時,馮清玥小跑著過來,搶了綠竹的話,說道:“姐姐要做衣裳呀,為什么要找繡莊,我?guī)退霾痪秃昧嗣矗俊?
馮兮和略是疑惑地回絕了她的提議,說道:”清玥,你回屋好好休息便好,做衣裳這么費眼睛的活,你還是先不要做了。而且,短短幾天之內,要做完一件禮服是一件費心費神的事。”
“姐姐,你不信我能做好么?”馮清玥眨著大眼睛,信心十足地說:“你放心,我做女工什么的一直都沒有問題,你對我那么好,我想給你做件衣裳。”
馮兮和思忖片刻,便是回道:“好吧,那你也別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