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按照蕭舒意的計劃,還要再穩住蘇陌三天,他需要從戎余調集足夠的兵馬做后援。
想不到他這個人平時吊兒郎當的,辦事卻一點都不拖沓。他再三叮囑我,一定要等他的人馬趕到,卻不知我是多么的希望他的人馬能晚些再到。
因為我還沒有跟蘇陌好好享受這一世的平靜,這一世的歡愉。我怎么能就這樣拋下了他,我怎么舍得就這樣拋下了他?
是夜,我親自下廚,給蘇陌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我同時表示,要做一個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姑娘,以后爭取不再惹他生氣。
顏祁和小香腸聞著香味也趕了過來,都被玉米擋在了門外。顏祁故意在門外大嗓門喊道:“我這個師妹,果然重色輕友的很。既然你有你的蘇郎,我也有我的蕭妹,我們自己快活去也!”
我心中暗嘆,是你這個大師兄整天只顧跟小香腸風花雪月好不好,現在倒來倒打一耙。可是想到,我與蘇陌的時日無多,還是狠心的拒絕了他們的打擾。
嘉平關是八荒的重要關隘,有仙障護城,無論是天上還是地下的神仙,都不能飛躍。這也是蘇陌必須由嘉平關才能回到東陸的原因,而我與蕭舒意這一去,也極其兇險。
我做的最好打算是,在關鍵時刻,舍身要保住他的性命。所以,我是報了必死的心態。
我跟蘇陌相聚的日子,可能只有這么幾天。我怎么能舍得少看他一眼呢?
玉駝山的夜黑的很早,山高月小,星河璀璨。
我從雪宮的地窖里挖出了幾壇好酒,跟蘇陌就靜靜的坐在山頂的木屋上,一起遙望這星空浩渺,人生無限。
我指著浩瀚的夜空問蘇陌:“據說,每個地仙都在九天之上有一個神位,就是這多如恒河沙數的星座。你可知道哪個是你,哪個是我?”
他一指前方一對閃爍的星星:“你看,那兩顆星挨的很近,多么像我們此刻。他們彼此取暖,就如我們這般吧!”
我輕笑著灌了他一口酒:“那兩顆太黯淡了吧,怎么能像我們?我們該如那邊那兩顆般,熠熠生輝才好!”
他微笑著:“熠熠生輝也好,黯淡無光也罷,只要有你相伴,才是最重要的。”
我點頭:“你可愿意與我這般,坐著看一世的星?”
他的眉眼里閃過一絲亮色:“一世怎么能夠,我愿與你生生世世,攜手同行。”
我便依偎在他身上,呼吸著他身上淡淡的青竹香味,淡淡的男人香味。
忽然,天際一道流星,拖著藍色的磷光,在暗夜中劃過一條長長的弧線。緊接著又一道白色的流星,跟著劃出天河,劃過蔚藍的天幕,悄無聲息的向北方落去。
我灌了一口酒,入口清冽,比起鴨梨的手藝來更別有風味。興奮的指著那流星:“你看,那流星多美。如果人生能如他們一般,曾經有過這一瞬的美麗,便也不枉了!”
蘇陌輕嘆:“流星雖美,卻是它生命最后的綻放。你可知,每一顆流星對應一座即將熄滅的神位。有兩顆流星墜地,便是有兩位神君即將謝世!”
我卻不以為然:“大凡神仙,都有輪回轉世一說,他們也只不過是墮入凡界歷劫而已。待得修行圓滿,不是又可以歸位了嗎?”
蘇陌的眸子如點亮的流星:“你說的是普通的歷劫,不會有流星現世。如果星位隕落,那么這兩位神君的魂魄也便熄滅,不復存在。”
“是魂飛魄散了嗎?即使是魂飛魄散也能重聚吧!”我問道。
“魂魄重聚只存在于傳說,試想要重聚魂魄至少要數萬年,誰又能有那么大的耐心和毅力去收集去等待呢?”他的神情淡淡的,青竹的香味更濃。
我又想起在倉禹山的日子,想起他一襲青衫,在竹林里施然走來。
我與他又對飲了一大口酒,我說:“蘇陌!”
他“嗯”了一聲。
“再給我吹一曲簫吧,我好像很久沒有聽過你的簫聲了!”
他說:“好!”
玉簫便橫在他的唇邊。一陣風吹過,悠遠中,一縷輕曲在山間靜靜流淌。簫聲嗚咽,有說不出的凄涼。我想他也是舍不得我的吧,不然怎么會吹出這樣蕭索的聲音?
簫聲清冷,常讓人聯想到秋涼夜晚,一個人臨窗望月,心事如訴,悲苦愁思。斷斷續續的簫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余音裊裊,不絕如縷。
我又突然發現聽他吹簫是個很壞的主意,我的眼淚已經止不住的流下來。越是想掩飾,流的越多。
我干脆撲在他懷里,嚶嚶泣泣,不再掩飾。
美酒在手,美人在抱,明月當空,清風在側,這本來是人生最美的風景,卻在我微醺的酒意里,變的那么憂傷。
或許是喝多了,或許是,我好像記得,我是主動的,我主動把他撲倒在床上。尋找著他炙烈的唇,撫摸著他滾燙的胸膛,我感覺是那么心情激蕩。既然心早就已經給了他,那么這片刻的歡愉,便不要太遲了。太遲,我就等不到了。
霞帳低垂,春色旖旎,我已經把我的全部交給了他,我這一生也該無憾了吧!
蘇陌曾跟我說:“吾愿以天地為媒,天下為聘,十里春風,九天神佛為證,娶你為妻,卿可愿,鳳冠霞佩紅妝相嫁?與吾白頭偕老。”
“吾愿以日月為媒,山河為聘,八荒上下,七星高照為證,娶你為妻,卿可愿,霓裳羽衣歡顏相嫁?與吾白頭偕老。”
“吾愿以星河為媒,四海為聘,六道輪回,五湖山水為證,娶你為妻,卿可愿,不管名利輕裝相嫁?與吾白頭偕老。”
“吾愿以桃花為媒,天涯為聘,四季輾轉,三生誓言為證,娶你為妻,卿可愿,青梅煮茶攜手相嫁?與吾白頭偕老。”
“吾愿以此生為媒,此世為聘,兩情相悅,一心依舊為證,娶你為妻,卿可愿,風雨同舟萬里相嫁?與吾白頭偕老。”
世事無常,當蘇陌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的時候,我總覺得還沒準備好。我總覺得還有更好的時機,可是這時機,以后已經不會再有了。
我終等不到那一天,不是我太心急,是太想在他心中留下些什么。
或許當他兒女繞膝的時候會想起,曾經有一個姑娘,眼睛靈動卻傻傻的,性格豪邁卻隱藏著憂傷。她曾經不是那么喜歡他,或者說是有幾分敵意。
她曾不自量力的,信誓旦旦的要找他去決斗,她還以奸細的身份設法去接近他。可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很喜歡他。
喜歡到事事為他著想,喜歡到愿意用她的生命去維護他,喜歡到,愿意將她的一切都交給他。
我想我要不要給他留份遺囑呢?跟他說些什么。
其他的不是那么重要,要他一定要找到杜靜,告訴他,她是那么喜歡他,沒有比我喜歡他少一分。
找到她,然后將她娶過門。
還有代將軍的女兒代雅也很傾慕他,如果找不到杜靜,立她為后,我也可以接受。
還有什么?哦,我又想起了鴨梨,鴨梨就算了吧,不知道你與他們家有什么宿怨,老龍王是不肯的,必定震怒。若是,因了這些東陸與西海鬧的不和,天地又將有一番變故。
還有什么要叮囑的呢?我怎么繞來繞去,總是離不開他的婚姻大事呢?既然自己做不成他的君后,那還是該由他自己選擇的好吧!
我這算什么,有些不甘嗎,有些吃醋嗎?怕他會忘了自己嗎?所以就給他安排一些,喜歡他,他卻并不那么喜歡的女子做君后?
原來,我的心也不是那么風光霽月。可是遇到這樣的事,誰又能做得到呢?
我還是起來好好想想的好,這樣在夢里云山霧罩的亂想,會把我逼瘋的。
我努力的睜眼,眼皮卻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睜不開。
朦朦朧朧中,我還聽得有人喊我的名字:“顏姑娘,顏姑娘!”
我猛地睜開眼,宿醉未醒,頭疼欲裂,卻是玉米在帷帳外喊我,而我的床側卻空無一人。
因后來知道玉米之所以長的眉清目秀,其實是因為早已凈了身,便沒有那么多顧忌。我披上外衣,揉著惺忪的睡眼問道:“這才什么時辰,你就喊我?我昨晚是不是喝多了?蘇陌呢?”
玉米苦著臉問我:“昨晚你倆一直在一起,又吹簫,又唱歌的。擾的顏大爺生了一夜的悶氣,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跟公子商量,卻被你阻住了。現在他又來尋公子了,可是,你卻把我的公子弄到哪里去了?”
我這一驚,酒勁立時就沒了,大腦也清醒了。
昨晚我做了什么?我們一起看星星,喝酒,然后又做了他很早就想做,卻一直沒有得逞的事情。
那么,他沒有沉迷在我的溫柔鄉里,一大早的跑哪里去了?他能去哪里呢,突然我腦子里靈光一閃,臉色霎時就變的雪白。
玉米甚同情的看向我:“顏姑娘放心,公子那么喜歡你,何況他也不是始亂終棄的人,他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我一腳把他踢開:“亂你個頭啊,他一定是自己去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