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后的事情,正如我所知。可兒便在山下住了下來,隨時準備伺機向顏若報復。而每次顏祁便主動去勸解她,直到現在。
而我們不知道的是,公主因了朱行的救命之恩,竟然抱著他的靈位拜堂成親,并且將他的尸首保存的完好。同時時刻打探陌上花的消息,準備用可兒的心再將朱行復活。
到現在,我終于將陌上花的故事完整的梳理清楚。這其中的愛恨糾葛,竟然曲折如斯,讓人唏噓。
大殿里的油燈噼啪的跳動著,彷如起伏不定的心緒,久久不能平復。
我看向仍仍沉浸于往事的可兒,她的臉色蒼白清麗,細細的眉眼里,蘊著讀不懂的光華。
我還是不能接受她的決定,便試探的問道:“你看,這世上的生靈各有各的生存法則,重生這件事本來就是逆天的行為。朱行本來已經死去多年了,他的魂魄應該早就進入了輪回,所以你的心不一定能夠換回他的命。那么,你真的還要用你的命去換朱行的重生?”
可兒微微低下了頭,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堅定自己的決定:“我相信朱郎不是普通人,他的心中有怨念,他的魂魄應該在奈何橋前一直在等著我。所以我相信,有了我的心,他必定能夠活過來。”說著,她微抬了頭,目光中暈滿了眼淚,“既然不能活過來,又有什么呢?我們在奈何橋前相認,再一同攜手黃泉路,三生石上刻下我們的名字,不是更好嗎?”
她的聲音依然柔柔的,卻讓人聽來無限尖銳,直插人的內心。
我想了想,還是不知道從何勸起。一個人如果存了求死的心,那么死對她來說便是一種解脫,一種信念。
窗外的月光漸漸暗淡下來,這個不眠之夜即將迎來黎明前的黑暗。那么,黎明之后,一切又將如何演變呢?
一絲困意襲上心頭,我不覺打了個瞌睡,朦朦朧朧中,卻仿佛聽到窗欞上有細微的響動。
我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果然窗外有個黑影一閃即逝。莫不是又有人來打劫陌上花?
這個念頭一閃,我便全身緊張起來,困意已經全部褪去。
我剛想是大聲喊人來,還是孤身去應付一下,根據對陣的情況再定奪,那個人影已經如鬼魅般站在我的眼前。這人長身玉立,眉眼如畫,手里一把玉簫不離身,正是蘇陌。
我瞪大了一雙眼睛,剛要說話,蘇陌已經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小聲點,我現在就帶你倆逃出去,別讓人發現了。”
我剛想問,宮外設滿了結界,你是怎么闖進來的,蘇陌已經心領神會道:“那個結界的法門,我也懂得一些,所以阻不住我。其他的事,出去再說,你去叫醒可兒!”
我說:“可是,我們就這樣能出去嗎?”
蘇陌微微一笑:“總有辦法,難道你就真的忍心看可兒去死嗎?”
我想,先帶可兒逃出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雖然不一定能夠逃得出。但是,萬一呢?或許過了今夜,可兒的心結解開之后,會有其他的想法,便又是另一種境況。
我轉身想去叫可兒,可兒卻早已醒來了。
我問道:“可兒姐姐,身體可覺得好些了,蘇陌來救你,我們先逃出去再說!”
可兒搖搖頭:“誰說我要逃走的,便是要逃出去,又能如何呢?天下之大,沒有我想去的地方,世界之大,一個人又有什么活下去的意義呢?”
我知道這個傻丫頭又犯了犟勁,她心中的死結未解,別人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
蘇陌輕輕拍了一下玉簫:“可兒想不想聽我說幾句話,我說完,你還不想走,我便悉聽尊便。”
可兒沉默了良久,看得出她的心中天人交戰甚是激烈,最終她點了點頭,表示愿意聽。
蘇陌輕咳了一聲,正色問道:“你覺得朱行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這句話太過簡單,不是簡單,是白癡,我忍不住怒道:“這就是你想好的勸說詞?太糊弄人了吧,連我都得回答是好人,是個人品端正的人,何況是可兒姐姐!”
可兒也沒弄明白蘇陌想表達什么意思,也朝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我的答案。
蘇陌卻鎮靜如初:“那你覺得朱行對你的愛會比你對他的少嗎?”
這個問題,我卻不能再回答,即使我覺得朱行的愛不會少,但是畢竟要當事人自己感受才行。
可兒沉默了良久,艱難的答道:“我已經把全部的愛給了朱郎,我想朱郎到最后認出我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心情,他肯為我剖出心來,便說明他對我的愛并不會少。”
蘇陌繼續問:“正如姑娘所說,他曾經將自己的心給了你,那么如果這次你再將自己的心還回去,他活過來之后,他會怎么做呢?”
對啊,蘇陌問的非常有道理。朱行曾經為了可兒死過一次,那么就不敢保證他還會死第二次。以朱行的人品和癡心,蘇陌的設想真的不是危言聳聽。
我想,這樣有說服力的道理,我怎么就沒想出來呢,如果蘇陌可以打開可兒的心結,下面的事情就好辦了。所以,我便不住的點頭,表示認可:“蘇陌,你真的是太神了,居然能想出這個道理來。我看很好很好,可兒姐姐,你想你把心給朱行,朱行再把心給你,這樣折騰下去,你倆倒是不累,可累壞了我們這些局外人了。為了省事打算,我看你就別總這樣麻煩了吧!”
可兒好像也有些被說動,只靜靜的坐在那里,久久沒有回答。黯淡的燈光下,她峨眉微蹙,梨花帶雨,更顯楚楚可憐。
良久,可兒喟嘆一聲:“你們二位的心意,我明白。可是如果能救朱郎一命,我卻無動于衷,我怎么能做到呢?”
蘇陌微微一衽,輕笑道:“姑娘可否聽我講一個故事?”他不待可兒答應,繼續道,“你可知,天地初分之時,人、神、魔曾是三個非常強大的種族。但是,三個種族之間的紛爭卻經久不斷,眾多上古古神,也在戰亂中,紛紛凋零。這三族之中,尤以神族損失最為慘重。”
我不知道在這樣緊急的境況下,蘇陌怎么還有心情來講述三族的演變,并且津津有味。要按照我以前的脾氣,必定是立馬插嘴,將他打斷。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我知道蘇陌不是個不靠譜的人,也不是隨便開玩笑的人。只狠狠的睨了他一眼,稍微的表達了一下我的不滿。
蘇陌看到我豐富的表情,只淡淡的一哂,繼續道:“顏兮不要著急,馬上就講到重點了。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神族的天帝帝俊,在北海之北發現了第四界無方界。無方界本是父神開天辟地時不小心留下的一個漏洞,卻因為天長日久受日月精華的滋潤,開出了一種仙草,叫做涎靈草,這種草不但可以治療傷病,延年益壽,還可以起死回生。”
我這才驚呼了一聲:“你是說,這世上并不是只有陌上花有這樣的功效,還有涎靈草,而且是很多涎靈草?”
蘇陌點點頭:“正是。正是因為這涎靈草,才將戰局扭轉,而神族也由此成為了不死之族,也成為了四海八荒最為興盛強大的種族。”
聽到涎靈草的名字,我不禁有些興奮,這應該就是俗話所說的,“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有其他的辦法,那就可以既保住可兒的性命,又能將朱行復活。但是仔細想想,還是有很多疑惑:“既然涎靈草可以繁榮一個種族,那必然是很多的。那么為什么我從來沒有聽說過?而且,也沒人再去采來?況且這第四界之說,也只是現在才聽到。”
蘇陌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顏兮,你果然越來越聰明了,這個問題問到了重點。”
我不由得臉色微變,又有些憤怒瞪大了本來就很大的眼睛:“本來就是,如果像你說的,在無方界有那么多的涎靈草,為什么你姐姐會巴巴的跑來倉禹山,一定要尋陌上花,而不是去無方界去尋涎靈草!”我邊踱著步子,便托著下巴思考,一個轉身,“還有,我怎么覺得你這句夸人的話,越聽越像是損人的話呢?咱不帶這樣挖苦人的,好吧!”
蘇陌輕笑道:“這句贊美全部發自真心,童叟無欺,確實是在夸你!”
我繼續瞪他問:“果真?”
蘇陌:“果真,比真金白銀都真!”
我這才輕舒了口氣:“暫且放過你吧,你快說重點。”
蘇陌微笑繼續道:“但是這涎靈草的效用太過妖孽,有違天地平衡,三族紛紛為爭奪這種草,而交戰更惡。如此下來,天地更加混亂不堪。所以,父神不得不親自出面,將三族的首領召集在一起,探討解決之策。三族為了爭奪涎靈草仍舊爭吵不休,甚至在父神面前便要大打出手。有人揚言,既然大家都想得到,又都得不到,那不如把這些草全部毀了!”
說到這里,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最后的商討結果,便是毀了這些仙草嗎?”
蘇陌點頭:“這次談判的結果是,既然涎靈草是戰爭升級的本源,便不如就此全部毀掉。”
我甚惱怒的氣道:“既然已經毀了,你還說什么?讓我們空歡喜一場!”